千衣蝶收回拳头,对着赵白玉甜甜一笑,道:“白玉哥哥,这算照死里欺负么?”
当然算。
赵白玉笑得肚里痛,拨开车帘,叫道:“同知大人,有事没有?瞧这眼圈青的,要不要赵秀才替你写个状纸递到府衙?状上落款写何名讳?”
马永孝心中窝火,偏是先前将话说满了,没脸在死对头面前改姓,只得先压下火气,瞪眼叫道:“谁说本官有事了?本官好得很。赵白玉,你敢让你相好的打本少,有种,本少大度,一向不与无知女人家计较,咱俩没完。”
“那就多谢马同知不罪之恩了。我说,你还没说认谁做爷爷呢,一个候补同知,就算有人情,也要孝敬个三五千两吧?”
“关你屁事。赵白玉,本少就算是补缺那也是个同知,赵家有没有人当个县丞主薄?还名门望族,亏得有脸说。本官现有要事在身,没空陪你这酸刁秀才闲磨牙,来日方长,有你叫爷爷的时候。”马永孝呼喝车夫赶车。
林伯终是松开那车夫。车夫上车,挥鞭吆喝,再度横冲直撞,拐过街角,消失无踪。
千衣蝶撇嘴道:“少有的官迷,要是得了实缺,就算不是一头饿狼,也是个只知摆谱的庸官儿。”
梁九德摆摆手,尖尖地笑。
千衣蝶道:“老酒,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他会是个有心胸抱负的贪官?”
梁九德道:“丫头可真风趣。我是笑他这辈子也难有实缺。老酒一辈子都在京师,见得多听得多,套路熟着呢。靖江府,我先前寻亲去过,那里的同知年有五旬,才干中平,这辈子没多大指望升迁了,可身体康健,活到告老还乡半点不难。京师的官毒着呢,此种官迷,又是没有大人情在,一向都是先给一个候补同知吊胃口,你要是等不及,他便瞪眼,给你一个大官还啰嗦,要想换个官,可以,再给银子打点。不过你要是只想圆个官梦,给祖宗们脸上添点彩,到这也就够了。”
千衣蝶来了兴趣,恰也是个闲,便磨着老酒说一说京师那边的跑官门路。
这一桩子事,不是老京师,还真没法给傻小姐一个满意回复,行走间,梁九德给千衣蝶说起京中的官缺门道。
笼统来说有两大门道,官道与宫路。有人情在,大官们的门路佳;没人情,宫里的门路强。
大官那边好在路子铺得圆好,只要你有功名,出去就是一县正堂,日后考绩再加照抚提携,三年一升迁,前途光明远大。
宫中门路强在只要银子够,你想要什么肥缺就会有什么肥缺,他日丢官也早就是盆满钵满。宫路之中犹以天恩眷顾的妃戚最为管用。只不过这门买卖赚得紧,卖官大官们最是见不得宫中门路抢买卖,整天都想法败宫中门路的事。
说着,梁九德猛地想起一事,便当讲故事,给千衣蝶说起他前些月离京之时发生的一桩朝堂大事,有一个大清官被朋友利用,一连六本上奏后宫干政,官出私门,该当废妃,也是别有涉事,就被当今圣上下了狱,闹得是满城皆知,皆惊。
千衣蝶撇嘴道:“上奏就上奏,指名道姓的让皇帝废妃,这不是命令皇帝做事么?这人可真是激烈,就算真是好事也能办得要人命。”
梁九德道:“可不是。若他是只身死谏,天子圣明,顶多关几天也就了结了,偏最后让人查明他是与人一明一暗合同上奏,偏那朋友明着清正暗地里专一卖官生财。之所以弄出这桩事,正是他卖的官中有三个让走宫中贵妃门路的人给顶了。说来好笑,这场官司最后能查得清,是另一些眼红官恨那人吃独食,便站到妃戚一边。”
赵白玉道:“这案子可真是热闹,那朋友多大官?”
梁九德道:“很大了,吏部左侍郎。一屁股屎还先上奏他人满身臭,这可是戏耍藐视天子,他定是要祸及亲族了,那清官估摸着是要贬官外放了。”
赵白玉道:“那清官是谁?交友不慎,也不知他得知真相后是悔还是叹。”
梁九德道:“极有名的,官也不小,什么官来着,我想想,喔,是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姓梅,名默行。”
赵白玉脚下一崴,差点摔倒,惊呼:“是谁?!”
梁九德道:“吓着你了不是,此人曾被圣上亲许为本朝清正第一、直谏第一、奏疏第一,故而又被京师百姓叫做梅三一,三一公。此事上,京师百姓心怜三一公直言朝弊,却受恶友算计坑害,无辜遭灾,便给他添了个冤枉第一,成了四一公。”
赵白玉喃喃轻语:“是吓得不清。”
观情知意,千衣蝶猜到倒霉清官必是那位梅寒香梅大少的老爹,轻叹摇头,拉着赵白玉前行,心里寻思官场果然不是一般的险恶,你实心交朋友,朋友实心将你卖,长一百个心眼都不够用。
大半个时辰后,一行人闲逛到脚累,这方来到百木聚。铺前客商们见东家来了,齐来见礼,赵白玉只能留下寒喧。林伯自去点看库房,过后会去培训中心看看徒弟们有没有长进。
千衣蝶带人来到铺后休息,傻望着屋梁,心下盘算着到月底能超出九千两多少,这边盘算未定,心里头又开始盘算着到手的红利是该先买地种花,还是该先盘个铺面,想些古时行得通的小生意来做。
傻小姐眼神空洞,魂飞太虚,花蕊与梁九德皆是见惯,便不打扰,拿着屋里的黑白棋就耍开了。
约是两炷香多些,赵白玉终是摆脱人情往来,入屋后坐到千衣蝶对面,见她双眼直愣,知她必又在傻想,便是盯着俏姑娘美美地看,心中盘算着姑姑到底会怎么说服赵老爷,盘算未定,心上又开始盘算起傻媳妇过门后是先生个儿子好些,还是先生个闺女好些。想到美处,嘿嘿怪笑。
非礼勿视是圣人训,不遵守也就算了,还盯着姑娘家怪笑,这疯性可不一般,好在花蕊与梁九德已是常见不怪,只管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