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话仿佛一个巴掌,直接将元明抽倒在地。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会跟一个供销科长谈生意,他要找厂长谈。
他们才是一个级别的。
王思仓在一旁听得转头直笑,他也不想笑的,实在是太好笑了。
没见过元明这么上赶着找骂的,这位中年人一看就是百货公司的经理,一股子威严不由自主地往外散发。
那是领导人身上特有的。
元明想跟人套近乎,谈成这笔生意,没想到人家不买账,这就有意思了。
李青香没笑,就在一旁看着,她第一次瞧见元明这么愚蠢的人。领导自然是找领导谈话,找他一个中层干部算啥?
要是赵清隼今天没来,那百货公司经理只能找他谈,厂长在呢?人家又不是傻子,不找厂长找主任?
要是跟主任谈下来了,厂长不认可怎么办?货找谁拿?
元明不这么想,拉住中年男人,小小声说道:“你跟我谈,绝对不让你吃亏。你要跟我们厂长谈,肯定少赚很多钱。”
中年男人听明白了,这位供销科主任是要跟那位忙着收钱的厂长打擂台。看来这位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就是不知道他答应了,厂长会不会答应。
想来是不可能答应的,人家到底是一厂的厂长,不可能屈服于一个供销科主任。
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跟你谈,能给我什么优惠?”
“我叫元明,是丰裕市服装厂的。你跟我谈,我能把价格压到最低。”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多低?”
“一条十五块。”元明小声回答,下意识看了一眼忙得不亦乐乎的赵清隼,“要跟我们厂长谈,绝没有这个价。”
这会儿他正忙着,根本没时间跟这位中年人谈,那就由他谈,所有的业绩都算在他头上。
要是能在海城拿到大单子,他一定想办法将赵清隼挤下去,厂长的位置他来坐。
至于李青香会不会帮他献出服装裁剪图样,他根本不担心。赵清隼能搞定的事,他一样可以搞定。
不就提成嘛!他从一毛提高到两毛,要不提高到五毛,不相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
中年人没急着出声,而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元明,再又同情地看着那边满头大汗的赵清隼。他在那里累死累活,他的供销科主任在拆墙角。
这个人实在无德,跟这样的人做生意,不一定能长久。十五块一条裤子?那质量能信得过吗?
他可是听外甥说过了,人家三十块卖的就是出厂价,也是帮他们百货公司做宣传,根本没挣什么钱。
就算挣了一点,那也不过份,一个大厂,那么多工人,要吃要喝,不挣钱怎么行?
他是百货公司的经理,深知一个当家人的不易,偏偏手底下还出了个叛徒。
难怪收钱的事他要亲自来,应该是不相信这位供销科长。
也对,如果他有这么个不配合的手下,也是够闹心的。
“十五块?”年轻人嗤笑,“你可真敢说,我如果要跟这批一模一样的呢?你能不能拿出来?”
“绝对能。”
元明笑得满脸谄媚,隐隐中带着一丝得意,接了百货公司的订单,以后赵清隼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不然这订单就不给他,拿去别人厂里做。
丰裕市是只有一家服装厂,可丰裕县还有一家,别的县也有。他把价格压到十块,自己净挣五块,多好的事。
“我不相信。”中年人摇了摇头,“你的价格定得太低,我不相信你能做到。厂长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你一个供销科主任能做到?
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在外头跑的多,见的人也多,说话就变得不诚实起来。这么时新的裤子,一条给我十五块?你敢给,我都不敢要。”
元明两眼发直,呆愣愣地看着中年人,不死心地争取:“我没说假话,裤子的成本价的确是十五块一条,我按照成本价给你,已经很良心了,为什么你就是不信?”
王思仓在一旁听着,直翻白眼,跟李青香嘀咕:“瞧见了吧!这就是个拆墙脚的。老赵辛辛苦苦在干活呢,他倒好,跟这拆他的台。”
李青香淡淡地瞟了一眼,让陈德海带着洋洋出去玩会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给他。孩子出去,看见好吃的肯定馋,难得来一趟海城,她也不小气。
接过钱,陈德海欢天喜地背着洋洋走了。感觉老妈真的很爱他,出手不是五毛就是一块,往日里给五分钱,都觉得极其奢侈,没想到出来了更奢侈。
“带洋洋去百货公司逛一圈,有啥好吃的给她买点。”
洋洋将钱从陈德海手里抽回来,塞给李青香:“外婆!洋洋不吃东西。”
陈德海从李青香手里抽走:“好洋洋!你不吃,舅舅要吃呀,来,舅舅背你走。”
瞧着俩孩子走了,李青香才扭头跟王思仓说话。
“放心!拆不了,没人会相信他说的。人家百货公司的经理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他的话?要真的相信,那他也不可能是百货公司经理。”
王思仓一顿,仔细回味李青香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又朝她竖起大拇指。
“大妹子厉害,能精准把控人心。老赵这下稳当了,订单抢不走,说啥都没用。”
中年人对元明耸了耸肩:“没办法,你给的价格太低,我不敢接受。万一发来一批残次品,我找谁说理去?
不给你结钱都是小事,坏了百货公司在百姓心中的影响,那可是大事。海城这么大,百货公司可不止我这一家,我这边要是出啥事,市委市政府不会放过我。
因小失大这种事,我杨怀民不是傻子,不屑去干。在商言商,我多少钱进的,加一点卖出去很正常,何苦去冒险?”
再说了,百货公司挣的钱又到不了他私人手里,干啥不稳稳当当的。
元明傻眼,不死心地争取:“你放心!我保证我的货跟这批是一模一样的。”
赵清隼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沉着脸走过来:“元明!你没办法保证。纺织厂有没有这样的布匹还两说呢?你凭什么保证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