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这个家的男主人梁雨田,就从白城子回到了民意乡。
“春雪,春雪,在哪里?”一进院门,梁雨田他就喊着春雪的名字。“我大姑娘,我大女儿在哪里?”
春雪就赶紧从屋里跑到院子里,也兴奋的说:爸,爸,我在这呢!
梁雨田看着大女儿春雪:你瘦了!比我见到你时瘦多了。
潘香婷没有在家。两个小孩也没有在家,只有春雪,还有李洁清在家。李月篱还在复习着功课。不过也马上完事了,要做晚饭了。就在这个时候爸爸回来了。
父女俩谈啊谈啊,谈了许多。
养母李洁清在一旁却一言不发。
梁雨田从外面带回来了两种熟食,一只手鸡,一包炸肉。家里并没有肉。李洁清想让潘梦婷去买,但是,蒋雨田说不用了,不用了。他把东西放下,还得马上回去。晚了,就没有班车了。
李洁清看上去太高兴了。这个男人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了李洁清这个家里,这个家才是梁雨田的大本营和根据地。
自己相伴几十年的男人,虽然没有婚姻关系,但是却有事实上的婚姻实体,只要他回来,哪怕只是一次,李洁清对此总是很满足的。
在李洁清看来,自己和这个男人经历过那动乱的岁月,能把一家人的性命保住,并且活到今天就很不错了,冻点儿饿点儿,男人搞点小动作等等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年四处奔波、躲藏,那其中的艰辛、险恶,李洁清每当回想起来,至今都不寒而栗。现在早已经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也许再也没再也没有这些险恶的事了。
不一会儿梁森梁林两个小朋友回来了。现在就差二女儿秋霜,潘香婷了。她下午不在家复习,还是跑出去玩了?
这个孩子,根本不听。还有一个礼拜多的时间就要高考了。她姐姐潘梦婷在家,又复习,又做饭,又收拾家务。
秋霜可倒好,每天到处出去玩,一天学习的时间连两个小时都不到,这怎么能行呢?想到这里,李洁清未免又担心起来。
秋霜你不是说盼着你爸爸来吗?他现在他来了,你人呢?你跑哪去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可是你的人呢?你倒不在家?
爸爸的确太忙了。改革开放以后,他在白城子那里,从南方倒腾点服装。做起买卖了。他想贴补家用。把钱几乎都压在货底子上了。手里几乎没有闲钱。
所以才忙的现在才回来看看,远道而来的大女儿春雪。至于秋霜那个死丫头,这半年多在白城那里见过几回面,她去过家里吃饭,秋霜她张姨都给她做的好好的。
梁雨田他这次回家不是来看秋霜的,而是来看春雪的。春雪远在碎花那边,除了吃学校猪食一样的集体食堂,哪有给他做饭的?这孩子苦死了,苦死了。
所以,父亲梁雨田特意给春雪买来了烧鸡和烤肉,给这孩子补补。他暗暗发誓,服装买卖好好做,多给春雪买好吃的。
然后梁雨田就走了,赶车呢!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潘香婷也没有回来。饭吃到一半儿,潘香婷总算回来了。
潘香婷对没见到父亲,对父亲的早早离开感到非常的恼火,大声的喊叫。
“有这样当爹的吗?半个多月不来,来了一次,又马上离开,也不等我。也不陪老婆孩子吃个饭,太不地道了。”
潘香婷几乎把剩下的半只鸡全部吃掉了,是给她留的。李月篱一口都没有吃鸡肉。她把一只鸡大腿和鸡胸肉给养母李洁清吃了,一定让母亲吃下。
炸肉,李月篱就只吃了一块儿。
鸡肉和炸肉,两个小朋友吃了一些,但是吃的最多的是潘香婷。
“秋霜,别都吃了,给你姐点儿。你姐得吃一点啊。她还一口没吃呢!你怎么就这么贪吃呢?”李洁清对二女儿说。
“我才吃多点儿?几块啊!一个大男人回家一趟,就买这点东西,太抠了。”潘香婷说。“妈,这次算我爸走运,早跑了,不然我回来,我会和他辩论。”
“拉倒吧,别过后逞能。”
潘香婷对父亲的做法,一直都非常愤怒。作为当事人的养母李洁清,却一直比较沉默。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不恰当的话,逆来顺受惯了。
李月篱也搞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发作自己的情绪?如果她发作出来,对她身体对她心灵的轻便肯定都是良好的治疗。
但母亲没有,她也无法鼓励母亲发作出来。是啊,一个女人这方面的忍耐力究竟有多强?难道真是无限的吗?难道可以承载任何的压抑和无奈吗?
从母亲历来凄苦的表情上观察,母亲的心理承受能力虽然很大,出奇的大,好像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和母亲比忍耐力、承受力,但真的就是无极限的吗?
母亲真的铁打的身子、钢做的心脏?就是李月篱对此是怀疑的,越来越怀疑的。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
但接下来这压抑已久无处可依的心理承受能力将要以什么方式,在母亲的精神的肌体中表现出来,李月篱可是说不准的。
但肯定会有所表现的,这个事情对一个女人纯洁心灵的打击,不会仅仅到了忍耐为止的。后面很麻烦。
母亲会疯吗?会得精神忧郁症吗?会吗?李月篱在暗地里问了自己有无数遍。哦,只是有这个可能,但不会,不会的。
她只能这样笼统的回答自己。母亲心底那么善良,虽然遭受了太多的不幸和苦难,但是苍天之上,它会保佑母亲平安无事的。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母亲起码的该有个健康的身体和良好的精神状态吧?
母亲如果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一如既往的无限扩张自己的忍耐力和承受力,那,就是太可怕了。
因为,这个绝对像是一个气球,无限的膨胀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破裂。
但愿别是这样啊!
一家人,残缺的一家人就这样冷冷清清的吃了有烧鸡的晚饭。李月篱心情上很不好受,感觉父亲的新家,就像一根巨大的鱼刺一样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出不来。
怎么咳嗽也出不来。
妹妹咳嗽出来了,她说的多么畅快!
虽然,她不赞成妹妹如此抨击自己的父亲,但是,对于妹妹的胆识和对自己母亲的正义在肩,她还是非常佩服的。
她知道自己不行,她无法说出妹妹那样的话,也无法替母亲从已经不回头的父亲那里争取什么,只能任由这根儿巨大的鱼刺儿卡在嗓子眼儿里,只能任由它横躺着竖卧着,充当自己的上级指挥官,对自己无端的发号施令。
李洁清坐在一边,还是黯然神伤。她这样的表情惯了,在孩子们的眼睛里,对此也已经是十分熟悉了。所以,孩子们好像宁愿让她沉思,不打扰她。
好可怜的妈妈呀!李月篱的心里真是一阵阵酸楚。
吃完饭后,李月篱让母亲和弟弟妹妹休息的休息,学习的学习,她自己把家务活都干完了,天都黑透了,浑身都汗津津的了,才去自己和弟妹妹的小屋子复习一下。
潘香婷早就躺在小屋炕上睡了。
李月篱拿出了课本,但她只靠在被头上才看了几个字,就感觉自己很累,特别的累,头也疼的厉害,心也很累的,坐着都支持不住,根本就看不下去了。
李月篱在小屋子里,觉得很累,心里很乱,再也支撑不住,就只好躺下了。
衣服也几乎没有脱,只是把鞋子推掉,就一股脑的躺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她使劲儿的闭上了眼睛——使劲儿,使劲儿——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越是使劲儿的闭眼睛就越是睡不着。
但她真实的意图是,越是想睡着,她就越是使劲儿的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