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踩着半月板,悠哉游哉的出门了。
因为对半月板和路线的熟悉,速度都比下午快了不少,再加上领路的是段一,不是段响。
没多久就穿过了两座山,来到了白天的市集。
街上冷冷清清,安安静静,跟白天大差不差。
“啊?这是集市啊?”燕六哀嚎一声。
怎么跟想象当中的热闹场景,完全不一样啊。
段一懵懂地点点头,“是啊,不知道燕六想逛些什么铺子,是小吃,成衣,还是酒。。”
“酒?这里居然有卖酒的?我要喝酒!”
段一伸手,“就在前方不远处。”
一条大路通到底,燕六也不担心走错,拉着单四这看看,那摸摸的。
看得多了就发现,这里不是不热闹,而是大多商铺都比较安静,但是应有尽有,也算繁华。
单四尤其喜欢这种氛围。
姜墨和段一走到后面,她有些好奇道:“东城只有六区是这样吗?还是别的区也这样?”
“嗯,其他几区跟我们的风格差不多啦,难道西城不是吗?我还没有去过西城呢。”
姜墨打量着周遭的商铺,“西城每个区的风格都不一样,跟区长的管理方式有关。”
“但是西城有一点是统一的。”
“是什么?”
“衣服,西城人的衣着跟人界没什么两样。”姜墨眨眨眼,目光扫过整齐划一的房顶,“而且还有建筑风格,这里简约冷硬,但西城完全相反,建筑风格完全取决区长,因此各不相同。”
段一抬着头,努力幻想着西城的风景,脑子里却依旧是东城的一切。
她有些气馁,“其实,我们这样是有原因的。”
“城主说,这样有利于我们筑梦。”
姜墨挑挑眉:“这恐怕不太对吧,梦的组成元素全部来自于人界,怎么可以脱离人界,这样不是离人界越来越远,那还怎么塑造梦境呢?”
段一略有尴尬,但又骄傲起来:“道理是这样说啦,但是城主说,只有这样才能考验出真正合格且强大的筑梦师。”
“当你在日常远离人类,然后到梦中,你就会清晰地意识到,那是人类的梦,而不是你的生活,防止有些实力不足的筑梦师迷失在梦中。”
燕六和单四在前面听见,对视一眼,都在段一看不见的角落打起手语。
燕六:【这说的也太离谱了。咱们西城怎么就没有这个规矩,咱们不是照样好好的。】
单四:【可能人家的城主有特殊的要求吧。咱们不好妄议。】
燕六:【这我当然知道了,我这不是打的手语。我手语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标准的。】
单四笑笑跑远了,燕六追上去,独留姜墨和段一并排走着。
段一在后头越说越兴奋,俨然一副狂热粉丝的模样,“我们城主是个有大能的人,筑梦师证书的考试也是他亲自盯着的项目。”
“什么事都会亲力亲为,他还说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去找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城主。”
姜墨没有打断,又听了许多城主的优秀事迹,在粉丝面前打断叙说偶像,这可不是明智的做法。
返回段家时,燕六怀里抱着好几瓶酒,“真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好酒呢。”
【队长,这里还是很不错的。】
入夜,姜墨躺在床上,选择把这一天也存入忆场,日后好好品味。
第二天一早,段一穿戴整齐,在外面敲着门问道:“姜墨小姐,您醒了吗?早上大家要在一起用餐。”
姜墨整理了一番着装,随着她赶到餐厅,段世平坐在主座,左手边的是段隐,她对面是段青,身旁是段意。
段青身旁空了一个位置,隔着空位,又坐了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岁上下。
段青朝她招招手,姜墨落座于男人和段青中间。
段一在侧边开席。
段青对姜墨笑笑,“昨晚睡得怎么样?如果没睡好,可以随时来找我。”
姜墨连忙推脱道:“昨晚睡得很好,谢谢。。”
段青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客气”
“多谢姐姐。”
旁边的男人轻笑一声,女人只是老老实实吃菜。
段意见两人相处的不错,也很放心。
段隐却当对面两个人不存在,眼里只有眼前的菜。
段青一直给段隐夹菜,她一边吃一边扔着玩,糟蹋得差不多了,段青就给她再上一盘新的。
段世平开口说道,“小意,带她去伴生堂把姓改了。”
段意应道:“一会儿吃完饭,我亲自带她去。”
“我为什么要改姓?”
所有人都停了,看向姜墨。
段青悄悄说道:“这没什么,这只是让你在制作命牌的时候不那么痛苦。”
姜墨摇摇头,“我不在乎,我不要改姓。”
“我舅舅一家把我养大,我只不过是做个纪念罢了,这也没什么。”
“哼,自找苦吃。”段世平很不屑的抛出一句,他又问段一,“还有什么安排?”
“段红先生的三区和段白小姐的二区昨天入梦区的数量没有达标,需要安排筑梦师二次入梦。”
男人一口水喷了出来,女人依旧默默吃菜。
段红瞥了一眼段世平,讪笑着起身鞠躬,“我们这就去选人,此次一定达标。”
他拽着还在吃的段白立刻跑了。
段一又说,“除了那三个人,段青小姐的一区没有问题。根据学院上报,段意先生需要处理学院联系率不到一半的问题。”
段意啧了一声,“这活可不轻松啊,二姐跟我一起去吧。”
段隐翻个白眼,没有反驳。
段青犹豫道:“爷爷,能不能等妹妹从伴生堂回来后,跟我去一区入梦区看看。”
段世平没有抬眼,“你自己问她。”
段青颔首,扶着姜墨的肩膀,“那你跟我去一区看看吧。”
姜墨点点头。
六区段宅的山后,一间黑色的屋子立在当中。
前方竖着一块木牌,伴生堂。
段意抽出一把斧头,他倒握着斧头,木头手柄朝上,插在斑驳的木门上。
从斧头上端泛起蓝光,顺着手柄蔓延到整个老屋。
姜墨看着老屋,久久不能回神,
这老屋,就是她忆场中的木屋。
她的忆场现在早已经成长数倍,而那木屋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放不进去任何回忆,所以一直被她搁置。
蓝光布满整个木屋,斑驳陈旧的木门打开。里面有一张雕花木桌,桌角磨损的厉害,但仍能看出几分精雕细琢。
段意看她震惊的样子,解释道:“这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姜墨缓缓走进去,打量着里面,“二叔,这伴生堂,在我的忆场里,就有一个。”
段意心里一软,“这很正常,每个伴生家族的成员,忆场当中都会有自己的伴生堂。”
“当伴生堂被点亮,就代表你的命牌被放在里面了,这个不是为了控制我们,而是为了得知我们的生死情况。”
木桌上方的墙分为两部分,阶梯式地构造,放了无数张命牌。
左边是完整的名和姓,右边则是段姓加数字,每一排都有相同的,段一,段二……
姜墨走近细看,右边倒数第二排命牌,段杰的已经黑掉了,往后段隐,段意还亮着,段隐下面一条线连着段青。
“金海的命牌之所以控制不了你,就是因为这里才能真正盛放你的命牌”
“你死亡后,你的一切思想,都会先回到这里,然后消散,成为下一代的养料,养护小辈的命牌。”
段意取出一块光滑的木牌,在上面写下姜墨二字,有些担心,“制作命牌,将别人的命通过一张小小的命牌来体现,就是要让命牌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这必然是很痛苦的,但是段姓可以消减这些痛苦,你真的,不愿意改姓吗?”
姜墨抬起头,眼里是无法劝阻的坚定,她心里还有一个微小的愿望,只是她唯一的依托了。
段意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冷硬的开口。
“好,跪下。”
“姜墨,你要用最虔诚的心来接受这一切”
姜墨跪在地上,面朝命牌墙,朝父亲的命牌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段意在她身后捏着命牌,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段意的声音熟悉又温和,让姜墨好似从远方传来,让姜墨有些昏昏欲睡。
他走到姜墨身前,举起手中的斧头,斧头化作巴掌大小,上面的尖端抵着姜墨眉心,轻微一刺,一滴血溢出,挂在蓝色的斧头尖上。
随后是后颈,后腰和大腿外侧。
段意力道掌握的很好。
斧头尖锐,隔着衣服就刺破了肌肤,但是上面莹莹浮动的蓝光又将血珠保护得完完整整。
五滴血被蓝光包裹着,浮在空中一个接一个的滴入浮在前方的命牌中。
姜墨跪在地上,冷汗直流,斧头取血时只是轻微疼痛,尚能忍受,可是当血珠飘入命牌中时,钻心的疼痛从相应位置传来。
后腰一阵寒凉,好像在水里泡了几十年,酸痛十足。姜墨略微蹙眉,这尚且在忍受之中。
左腿下好像有人使了一记千斤坠,一座巨山压在左腿,让她动弹不得。
右腿的皮肤一阵阵浮起,从骨肉深处发来生长的**,不受控制的想往外撑。
后颈处一阵火热的灼烧感,顺着脊柱径直烧到全身,心焰锁的后遗症让她瞬间窒息,明知道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却仍旧躲不掉深入骨血的疼痛。
眉间血融入时,最为痛苦,眼前传来一阵大风,风里带着巨大的压强,眼珠像要生生爆开,姜墨眼睛一抽一抽。
她撑不住双腿的平衡站了起来,又因为想把灼热的火焰掐灭,下意识抬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结果只能跌跌撞撞的在原地打转。
五滴血全部融入命牌,命牌周边缓缓亮起,中心的字却没有亮起。
段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把整间木屋留给姜墨。
他在外喊道:“姜墨,稳住心神,互相制衡!”
姜墨平衡着呼吸,平衡着五脏六腑的疼痛。
最难受的是后颈处的火,可现在哪里来的水灭火?
她难受得在地上打滚,后腰磕到桌腿,寒冷感变得刺骨。
一道光从混沌的大脑划过。
她趴在地上,挺直腰背,试着把后腰的冷气往上引,有效!
姜墨仿佛久旱逢甘霖之人,寒凉减少,后颈的跳动的火焰也不再作祟,安静祥和的入眠了。
没有火焰的灼烧,姜墨舒坦多了。
双腿的问题,她如法炮制,右腿想冲破天际的力量与左腿的万钧之力相互中和。
只剩下满眼的狂风,逃脱不掉。
她眯着眼向上看,名字亮了五分之四,看来就剩下这眼睛了。
她轻闭双目,选择把风分流到各处。
狂风被分作涓涓细流,清风拂岗,划过四肢百骸,两两相冲的暴躁对抗,被清风吹散。
姜墨一个翻身,平躺在地,胸口一起一伏,感受着风。
段意从门外跑入,先将通体发亮的命牌稳稳当当的放在墙上,段杰和姜墨之间亮起连线。
瞬间刚刚的一切消失不见,姜墨才发现,哪里来的冰火两重天,竟然全部都是幻觉。
木屋中满是姜墨的咳嗽声。
段意压着动作,对墙壁鞠了三躬。
随后难掩焦急地立刻扶起姜墨。
“姜墨,姜墨,你没事吧?”
姜墨摇摇头,努力压着自己咳嗽的动作,“我没事,二叔,多谢。”
她没有错过他偷偷抹眼睛的动作,一个大男人,她也不好意思多说,只能柔声道谢。
段意指着墙上的命牌说道:“亮了,你真是大哥的孩子。”
段意又说道:“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姜墨摇摇头,只感觉一抹清风从眼前闪过舒服极了。
段意没有带她回家,而是去到了学院。
西城一区的学院矗立在山顶,绝世而孤立,但是东城六区的学院就坐落在两座山中间。
而且学院很繁华,很热闹,比昨晚在集市看到的热闹很多。
小孩子穿着颜色不同的衣服,手里拿着不同的东西,一半在前面上课,另一半在后面的练习幻场。
两人走到学院后方,“段家和别的家族不一样,我,段隐,还有你父亲,都在这里学习过一段时间。”
姜墨观察着四周,开始幻想父亲在这里的样子。
“我们当时第一次来学院,第一次拥有自由的生活,我们都很兴奋。”
“尤其是大哥,他真的很聪明,那个时候,段隐和我最喜欢跟在他后面跑,段隐的脾气也不像现在这么差劲。”
“只看一眼,他就能造出来完美的生存境,他的幻场和梦器都是顶尖的,幻场已经可以扩大到整个人的梦境。”
“筑梦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易如反掌。”
“后来他渐渐不满足于消灭魇,有一次在梦里,我们已经把生存境造出来了,但他把魇留下了,他开始探究这个魇的一举一动。”
“这件事情被父亲知道,他大发雷霆,惩罚大哥去看守入梦区反省自己,一年以后,正好是四城协会联赛,大哥是被选中的参赛人。”
“于是大哥就去参赛了,他在决赛败给了西城明家,等他回来之后…”
段意深吸一口气,不敢再说下去。
“大哥他要抛弃段家,抛弃我们,去人界生活。”
段意缓缓闭上双眼,大哥和父亲吵架的那个晚上,又在眼前重现。
段杰跪在段宅中心,段世平那时还没用拐杖。
大雨瓢泼,空中一闪一闪,雷声灌耳。
段意和段隐一左一右站在段杰身后,段隐冲着房里喊:“爸,你就让大哥回去吧。”
段意攥着拳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抛弃我们!你是段家的孩子!”
他上前推了段杰一把。
段杰依旧执拗地跪在原地。
段世平从雷声中走来,眼神没有对儿子的宠爱,冷漠得像个陌生人。“你走吧,从今往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段杰身躯一震,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走。
段隐乞求道:“大哥,你跟爸好好说,你别走。”
段意伸手去拉他。
“照顾好爸,我走了。”
段杰拨开他的手跟那天的雨一样寒心。
“之后,我和段隐就再也没有见过大哥了。”
段意抹了抹眼角。
姜墨犹豫了一瞬,小心试探道:“那他的死?”
太阳很大,照在段意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气,段意咬了咬牙,“伴生堂一向是我在看管,那天伴生堂突然一阵响动,我冲进去后,才发现他的命牌不亮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用了一段时间才在人界找到他,原来,他改了姓,而你的母亲也死了,两人双双身死。”
段意嗤笑一声,“人界的新闻说,凶手是你母亲,真是可笑,她绝对杀不了大哥,他是最厉害的筑梦师。”
“段家出了所有筑梦师,可惜没人问魂成功,这就代表,在此之前已经有人问魂了。”
段意眼里满是遗憾,“我们再也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姜墨猛然意识到,这个抢先一步的人,就是秦越。
但她没有吱声。
他看着姜墨,眼里满是可惜,“我们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大哥还有一个孩子,有人刻意修改了记忆,隐瞒了你的存在。”
姜墨脑子转的飞快,立刻回忆起秦越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么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但是很快,段意的阴霾一扫而过,“不过没关系,你现在回来了,你是段家的一份子。”
他捏住姜墨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激动,“你父亲没能做到的事情,就由你来完成。”
“我听说了你在西城的所作所为,你一定可以的。”
“你和阿青两个人联手,一定可以带着段家重回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