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连忙坐到姜墨床边,扶着她的手,她现在可跟瓷娃娃一样,金贵易碎,不能在受伤了。
云幽施针完毕,叮嘱道:“你们让她少说点话,情绪也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然这针崩了,我受罪,她更受罪。”
宋清连连应下,云幽叮嘱完就要走,段响也跟着走了,就留梁多和宋清两个人在病房。
宋清给姜墨倒水,轻抚着她的背,“你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别着急。”
姜墨缓过劲来,放缓了声音,慢悠悠地说道:“老师,秦叔,走了。”
宋清一怔,梁多拾起话头,“她重伤的时候,忆场完全不受控制,云大夫连着换了五位筑梦师,才稳住她,等她醒来,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宋清轻叹一口气,“老师的离去,我早有预感,他就跟我叮嘱好了一切,让你有不懂的,就来找我,我刚刚恢复对忆场的掌控,还没来得及下山找你,你倒是先躺到这了。”
姜墨眼神的光渐渐黯淡,脱力一般猛地靠在床上。
她扭头看向窗外,过了好久,宋清才听到轻飘飘得一句话,“秦叔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宋清抿了抿嘴,姜墨回头看见了,明白了,留话了,不想说,或者是不能说。
她勉强提了提嘴角,“老师回山吧,再过几天,我就跟着段叔回段家了。”
宋清眨眨眼,乖巧地嗯了一声。
“学院的大小事宜,您就多费心,你的忆场虽然已经恢复,但还是要小心。”
宋清把眼镜摘下,在手里胡乱地擦着,“嗯。”
“后山的黑玉竹,您就妥善处理吧。”
“嗯。”
宋清一直低着头,没看到姜墨回头的眼神,“老师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宋清抬起头,没戴眼镜,有些略微看不清姜墨的脸,但她依旧用眼光描绘着她,这个十八岁来到学院的女孩。
模糊的五官,让宋清回到学院山上的那个台阶,姜墨背过身,用铁链圈住她的手,把她一步一步拉回学院。
心焰锁碎裂的那一天,她也心有所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她把眼镜带上,一如既往得温和笑容,“姜墨,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她甚至不敢看姜墨的眼睛,只是转身就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宋清走了,姜墨盯着早就空荡荡得门框,看得自己眼睛发酸,又忍不住咳嗽起来,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梁多抱臂靠在一旁直摇头,“你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吗?”
她嗤笑一声,“跟临终遗言似得。”
姜墨又看向窗外,树上的的叶子绿得灿烂,“说不定呢,希望我还能回来吧。”
“到时候,我希望一区能大变样,最好是让我认不出来的那种。”
梁多一愣,站直了身子,眼神略微有些躲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摸了摸鼻子,“一区大变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真的没关系吗?我可是在跟未来的区长说话呢。”
姜墨眉眼弯弯,玩味的笑。
梁多往前几步,卷发上下跳起,眼里亮晶晶得,“你说真的?你真的认为我可以成功吗?”
“当然了,金海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
姜墨好像被她的兴奋感染,支棱着坐起来。
梁多压压眉毛,挥着手,“哎呀,你别夸大其词啊。”
姜墨被她受用但不好意思的表情逗笑,“我没有吹牛,你看前两天,你跟许叔和金海谈的有来有回,拖了他整整一天呢,我很看好你的。咳咳咳。”
梁多高兴之余还不忘帮她拍拍背,“你别激动,别激动,我到时候做了区长,你一定要回来啊。”
姜墨笑着点头。
送走了梁多和宋清,空荡荡得病房就剩下姜墨一人。
她躺在床上,享受着久违的独属于自己的安静时刻。
以往秦越还在的时候,总会在她的忆场絮叨一阵。
后来秦越渐渐虚弱,晚上鲜少有清醒的时候,但是终归还在她忆场当中,不至于孤独。
可现在,姜墨是切切实实知道,她的忆场当中,再也没有一个会絮叨的老头了。
房间只有她的喘息声和抑制不住时的咳嗽声。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姜墨整个人被月光包裹,但也只有月光。
姜墨在病床上躺了几天,每天就是和云幽段响聊聊天,和萧守信斗斗嘴。
姜墨昏迷不醒的时候,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筑梦师,最后还是萧守信上去,才救回姜墨。
一个普通人做梦,转变速度,场景人物,都是由筑梦师塑造,筑梦师可以读取普通人的记忆,从而捏造出完美无瑕的梦境。
但是姜墨有忆场封锁自己的记忆,所以没有人能读取她的记忆。
最后还是萧守信进去,才勉强跟上姜墨梦境的速度。
“队长,队长我终于找到你了!”
燕六哭天抢地地跑进病房,扑在姜墨身上,“你伤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你怎么跑到七区来了,我们俩费了老大的劲,才打听到你在这。”
她又趴在姜墨耳边,贼兮兮地问道:“这七区的大夫行不行啊?可别把你治坏了”
姜墨话没出口,先咳了半响。
单四有点受不了,一把拉开她,【你别骚扰队长了。】
【队长有自己的想法。】
【队长,你没事吧?】
姜墨也打起手语,她们小队都会一点手语,只不过除了单四,剩下人都很慢。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燕六看见姜墨翻飞的十指,惊恐地按住她的手,“队长,你,你怎么哑巴了?”
云幽一把掀开门,“我说,你要是在待一会,你队长可就真的哑巴了。”
燕六顿时吓得不敢说话,单四拉着她靠到一边,给云幽腾出地方。
“咳咳,这就是云大夫。”姜墨费力地介绍道。
云幽摁下她,“你少说话。”
她掏出还阳针,把姜墨翻了个身,在她后腰上修补伤口。
燕六看着空中翻飞的丝线,跑到云幽身边,狗腿地说道:“云大夫真是医术高明啊。”
云幽冷哼一声,“别啊,就是不知道我这七区的乡野大夫会不会把你的好队长治坏。”
燕六讪讪一笑,退回角落。心里也知道自己刚刚嘴人家被发现,现在被刺两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孩子乖巧地站在角落。
云幽忙完,对姜墨没好气地大声道:“你也是厉害,把自己快搞死了。”
“你要在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每天说个不停,大罗神仙来了,你都是个哑巴。”
“还有这腰,你要是乱动,以后一辈子就等着坐轮椅吧。”
姜墨不解,云幽不是唠叨的人,怎么说过的事情又会再说?
她翻身时瞥见角落里两个小孩吓得瑟瑟发抖。
原来如此。
“明白,云大夫的指示一定照做。”
云幽扫过两小孩担忧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慢悠悠地走了。
单四和燕六好像两个突然被拔了电池的闹钟,瞬间哑火。
燕六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跟做贼一样,“队长,你别动,有什么想要的,你跟我说,哦不不不,你打手语。”
姜墨无奈,【好了,我真的没事,你们俩是怎么找过来的?】
单四慢吞吞地打着手语,生怕姜墨看得费神,【是梁多姐姐,她前几天送人上学院山,我们碰见了,就知道你在这里了。】
姜墨指了指水杯,燕六迅速倒水,十分有眼色。
她抿了两口水,缓缓开口说道:“一区现在怎么样了?”
燕六脑子一转,嘴比心快,“一区现在就剩下金海撑着,那天段大叔把命牌都解开了,现在我们不受任何羁绊了,我们想去哪就去哪。”
她越说越兴奋,半躺在姜墨腿上,看着天花板,十分憧憬,又带了两分忧伤,“队长,这还是我第一次出一区,七区跟一区好不一样的,你以前来过吗?”
不等姜墨回答,她又问道:“你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四区和五区呢?你去过吗?”
姜墨抚摸着她的发丝,“因为七区的区长和金海不一样,她是个好人,不像金海,会让你们永远待在一区。”
“不过,再过几年,可能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出去看看吧。”
姜墨拉着单四和燕六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们还年轻,别光留在一区,去别的地方看看,人界很大,梦界也很大。”
燕六看看单四,又看看姜墨,摇摆不定。
两人出了医馆,都没有来时的兴奋,燕六拉着单四,“怎么办,你还想留在一区吗?”
单四摇摇头,燕六又说,“我也不想,队长劝咱们出去走走,咱们去哪呢?”
单四依旧摇摇头,燕六有些恼,“你怎么光摇头啊。”
单四依旧摇摇头,燕六反倒一笑,两人静默了一会,她突然抬起头,“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我的。”
单四摇摇头,燕六看着她的眼神,笑道:“你不听我的,那你呢?你有什么想法啊?”
【你先说吧。】
燕六摇摇头,“我不,咱俩一起说!”
“我数321!一起说。”
“3,2,1!”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都伸手指着医馆里面。
燕六嘻嘻一笑,拉起单四的手,
“咱俩可真有默契,我听说,七区有不少好酒,咱们去品鉴品鉴。”
转眼,姜墨已经在医馆休养了半个月,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依旧有些咳嗽。
云幽拍了拍姜墨,示意她起身,“这是最后一次施针了,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姜墨愣了一下,开口道:“云幽姐姐,请问你知道明槐区长住所吗?我有事想找她。”
听着称呼,云幽知道,这是她有私事要找明槐。
“这我倒不知道,你问问萧守信吧,她应该很清楚,她前几年在七区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和明槐关系不错。”
姜墨扬起嘴角:“谢谢。”
“明槐?你找她干嘛?”
萧守信正和段响说着话,段响听见这话,神情一愣。
姜墨没有放过他的反应,还是问道:“有点事想问问她,怎么了?”
萧守信撇撇嘴,“那你可真不凑巧,在你来七区的那天,明槐出发去南城了。”
“南城?”
萧守信看姜墨面色不善,像有什么大事,便正色道:“是啊,你要是有什么要紧事,也可以去九区,杨修尘在九区。”
姜墨略一思索,又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几个月,说不定几周。”
往后大半个月,段响在四区七区之间来回跑。
金海起初还很不要脸地发出邀请,想请段响和和姜墨再来一区小聚。
还声称以前的事情,多有误会,还希望能够好好商量一下。
段响没有搭理他,只是忙着自己的事情,更没有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到姜墨耳朵里。
金海很快就没有闲工夫在骚扰段响了,一场狂风暴雨正在逼近整个一区。
梁多等人照旧在一区发展着自己的的生意。
萧守信在七区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只有姜墨一个人在医馆悠哉悠哉地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