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穿过姜墨透明的身体,她看见了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女方桥。
方桥一身长裙,脸上还有些杀青时的血迹。
她捧着花,笑得明媚张扬,在众人的欢呼中鞠躬谢幕。
“谢谢,谢谢邓导。”
方桥跟所有人打过招呼后,走上自己的车,走向自己更加明亮的未来。
只可惜所有故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故事很简单,方桥童星出道,一炮而红,整个家庭拿她当摇钱树,她像一颗流星,短暂而耀眼地划过这个世界。
五年前,已经三十五岁的方桥出演了许多优秀的作品,所有人都在期待她在国际上能够大放光彩。
只可惜传回国内的消息,是她的锒铛入狱。
方桥出狱后,一直独自生活,遛遛狗,出去看看话剧,生活悠闲。
她有大把的朋友帮助她,心态也很不错,有时候还会开开直播,挣点小钱,逍遥自在。
姜墨像是导演在监视器前,轻而易举地走完了她整个回忆。
令她不解的是,她父亲段杰,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早年方桥对名利极为渴望,段杰使用什么方法,把一个人的魇能够稳定将近二十年之久。
方桥的人生很快走完,她终于看到了段杰。
年轻一些的段杰,下巴留着一圈胡子,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脸上是姜墨记忆深处的笑容。
姜墨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她走到父亲身边,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像一寻常位筑梦师,段杰顺着魇搜寻方桥的回忆,随后又根据魇的生存境构筑梦境。
生存境构筑完毕后,只需要将魇尽量削弱到正常大小即可。
方桥的魇又高又瘦,非常灵活,段杰不像伴生家族的人,他不喜欢用场,更喜欢用器。
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在空中飞舞着。
小刀在空中飞着,有时轻微停顿一下。
小刀飞了几圈,段杰大手一挥,刚刚停顿的地方一个刀影若隐若现。
无数刀影倾泻而出,白光如瀑,洗刷了一遍方桥魇。
方桥魇瞬间缩小了一圈,恢复了常人大小。
小刀变成大刀,把魇在伴生境前压住,压得它动弹不得,挣扎不脱。
段杰从暗处飞来,从怀里取出一根小黑片,硬币大小,表面十分粗糙。
姜墨凑近去看,段杰就把小黑片从魇的头上塞进去了。
那魇本来趴在地上躁动不安,但是那小黑片一插进脑子,就好像喝了镇定剂,瞬间温顺乖巧,像只小绵羊。
段杰眼里满是亮色,他兴奋地摸着魇的头,“好孩子,好孩子。”
段杰操控大刀轻轻从它身上起来,魇依旧乖巧的趴在地面。
没有任何躁动不安的迹象,也没有一丝魇的气息。
姜墨惊得合不拢嘴,愣在原地。
段杰兴奋地拍着魇,丝毫不在意魇身上的粘液,十分亲昵。
他看着魇,眼里满是开心,魇感受到他的情绪,也扬了扬脑袋,顶他的手掌,段杰拍了魇一下。
魇缓缓向前走去。
踏入伴生境,周身黑雾消散,它缓缓化作人形,满眼的血红已经消失不见,变成黑色的正常双眼。
姜墨再熟悉不过,她跟这样的方桥待了整整半个月。
走进这伴生境,居然就是姜墨待了半个月的梦境。
姜墨彻底傻眼,一边往里走,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魇在伴生境待了二十年不化。”
姜墨还在震惊当中,脚下却一阵剧烈地晃动,这是整个记忆要坍塌了。
姜墨甩开铁链,打开光门,刚一踏出去,面前巨大的魇张着嘴,就等着吞她入腹。
姜墨一个拧腰转身,从半空中脱离。
她踩在链子上,在空中暂时安全。
下面是一片火海,底下的人是一个个剧组的人员。
姜墨心中暗道不妙,她今天设置的超市场景,是在剧组的基础上,把方桥拉进去的,现在她回到了最开的剧组,就代表刚刚超市的场景已经崩塌不见。
就比如三层的洋葱,她建立的超市相当于第三层,她进入了方桥的记忆,也就是最里层。
而一开始剧组则是第二层,现在原本隐藏在第二层的魇发狂,开始吞噬记忆,所以最里层姜墨被迫回到了第二层。
姜墨看着面前的魇,是她熟悉的魇,是她亲手捕捉了无数只的魇,只是这魇完全没有之前理智,也完全没有在段杰手中的乖巧懂事。
姜墨想到那个黑色的小圆片。
她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轻叹一口气,看来没办法了,只能先解决这个魇。
姜墨腾飞在空中,数不清的谜团让她有些暴躁。
铁链在手上裹一圈,变成一条长鞭,长手一挥,搭配上高速移动的冰场。
魇一伸手,冰场就从鞭头蔓延过去,啪的一声,破空声如雷霆贯耳,却不见姜墨人影。
在看去,那魇的身影小了一圈,黑色的冰块散落了一地。
几声噼里啪啦后,黑魇俨然已经缩小到了正常的大小。
姜墨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用铁链拴着魇,扯着它往前走。
等把魇送入伴生境,她腾挪到云上,腾地躺下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底下动静渐小,姜墨探头一看,差点被黑雾迷了眼睛。
“咳咳,真呛。”姜墨皱着鼻子扇开黑雾,等她飞下去,雾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魇块躺在地上冰凉通透,姜墨抬手把整个梦境散掉。
姜墨拾起魇块,却发现小黑片就在下面。
她看看左手的魇块,又看看右手的小黑片。
她捏紧右手背到身后,把魇块一高一低地抛起来。
“爷爷啊,我完成任务了,回来复命了。”
“什么?你把方桥的魇块都带回来了!”
段青捧着魇块,上下打量,“你怎么弄得?真从人界找到秘诀啦。”
姜墨拿回魇块,把来龙去脉都说的一清二楚,只是隐瞒了段杰插入那个小圆片的事件。
“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现在要去跟爷爷汇报一下,你早点睡吧。”
姜墨转身要走,却看见段世平和段意就站在段青门外。
段青连忙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道:“爷爷,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不可以,让我回一区啊?”
段世平打量了一下,“你歇着吧。”话锋一转,“姜墨,方桥的魇块呢?”
姜墨乖乖地递上去了,段意接过魇块,越看越满意,对姜墨的欣赏藏都藏不住。
段世平摸摸胡子,“做得不错,你可以搬到二楼尽头的房间。”
姜墨一愣,这段时间自己一直住在客房,她也不是在乎这个的人,只是段青还住在一楼,她开口就打算拒绝。
段青却为她高兴,凑到她耳边,“姜墨,那个房间是段杰先生之前的。”
晚饭后,段青照例去看望段隐,段隐也已经半个月没踏出房门,全靠段青照看。
段意带着姜墨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给她一把十字钥匙,“这里面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用。”
他凑到姜墨跟前,“方桥魇做的不错,加油!”
姜墨走进房间,没有想到,父亲的房间居然有点梦幻,整体的色调偏紫。
一进门是沙发和一张小几,最左边是一张大床,床边有一张桌子,整个右边除了卫生间,居然一整张墙都是书。
她踱步到墙边,伸手抚摸书脊,一手的灰。
她又到床边看了看,从窗户正好能看见前二山上的学院。
整个房间都很整洁,除了放满书的墙。
入夜。
整个段宅都是静悄悄得。
段隐看着黑暗的地方,头又疼起来了。
她跑过去把灯打开,盯着明亮的灯,她感觉好多了。
但是灯太亮了,像段杰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她,又变成了姜墨,又变成了段青。
段隐又神经兮兮地把灯关了,可是黑暗又让她难受,权衡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把灯打开。
啪得一声,灯光乍现,一个人靠着门盯着段隐。
突然出现的段意没有吓到她,反倒让她略微心安。
“你来干什么?”段隐坐窗台边上,腿吊在外面一晃一晃。
段意走到她面前,“我为我的傻侄女鸣不平啊。”
“阿青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我这个傻侄女还挺高兴啊。”
段隐眉毛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想抽他,段意举手投降,“哎呀,不小心忘了,你先冷静。”
“二姐当年办事不利索啊,怎么还把大哥的孩子留下了。”
段隐双眼瞬间失神,盯着灯芯,像极了段杰临死前沾血的眼睛。
自己的刀刺入身体有多痛,段隐最清楚,可是大哥依旧在笑,笑着求她,求她放过自己的孩子。
那个孩子也在对她笑,还举着糖,说如果低血糖,吃个糖就好了。
段隐看着那个孩子,手抖得第一次抬不起刀。
她不姓段,她不会觉醒忆场的,她不会回到梦界的。
段隐在心中说服自己,她伸手抹去了那孩子的记忆。
她本以为永远都不会见到那个孩子,所以在得知段世平派段响去西城找人时,她只觉得荒谬。
可是直到那天,姜墨站在客厅说话时,她突然发现,当年那个孩子长大了,也有些像姜彤了。
她给姜彤植入了杀掉姜墨的指令,姜彤一直在抵触,而且反抗情绪很强烈,最后她选择自杀。
从来没有人的本能可以违背植入的记忆。
母女俩抵触的眼神一模一样。
从那天起,段隐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大哥这一家人交替着在她眼前出现,包括段青和她的关系,都在提醒她,质问她。
段隐你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段隐看着窗外的风景,想象着自己摔下去粉身碎骨的样子,笑出了声。
“现在姜墨回来了,我是不是能去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段意,虔诚地发问。
段意摇摇头,“可惜,姜墨还不是很听话,爸打算在观察一阵。”
他坐在地上,脸正好靠在段隐腰上,不解道:“姐,你为什么变了?自从大哥死后,你变得越来越不开心了。”
“大哥死后,你明明是最有潜力继承段家的,为什么?”
段意自顾自地说着,“为什么爸宁愿培养阿青,都不愿意培养你?”
段隐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把回身,摸着段意的头,“你是她的二叔,对吗?”
“姜墨不愿意接受段家的,只有阿青最合适。”
“等我死后,你…护好段青。”
“别让爸在给你弄个孩子。”段隐摇摇头,皱着眉头,“这个真的很疼。”
段意惊愕,猛然站起来,“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