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直接认罪倒让叶禾蛮惊讶的。
自己还没拿出确切证据呢,这可不符合常理。
“不过我可没有收买上一任知县。”
原是在这里等着。
他可不是失去名声后的破罐子破摔,上一任知县可是晋职了。
到底是个商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要是拉对方下水,结局还不知道自己一家是怎么死的。
在这样的制度下,天高皇帝远的,官场**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遇到不办事的官还好说,要是碰上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那可真是惨了。
事实就是如此,往往越坏的人越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也得亏叶禾遇到的是一介好官。
只是他不想拖对方下水,不代表叶禾不想。
“有没有收买不是有当时记录下来的卷宗为证嘛,可不是你说说就能作数的。”
知县安排下去,典史手脚麻利地找到了当年的卷宗。
摊开一看,虽有作假的痕迹,但逻辑矛盾,特别是留下了当场将犯人杀死这件事。
这可是办案的大忌。
只要有常识的人都能发现。
更别提经验十足的知县。
写卷宗的书吏被对方威胁造假,可能是碍于良心的谴责,也可能是怕东窗事发,留下了罪证,也得益于对方很快就把这件小事抛之脑后了。
得知事情的真相,大家伙齐声骂着两人,真情流露,能看得出他们对上一任知县的痛恨。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叶禾被无罪释放,王春花也有自己的补偿,够后半辈子无忧,而张老板则是被衙役架了下去,收监待决,秋后问斩。
至于勾结一事,会上报给御史台的官员。
一想到他们最后的下场,在场所有人都出了一口恶气。
最开心的莫过于知县,这下可能给他记一笔大功,哪天升迁也是指日可待。
只有爬得越高,才能实现自己报效国家的远大志向。
没热闹看了,大家也都散了,那些讽刺女大夫的人更是默不作声,或是在真相大白之后早早离开。
唯独留下正中央两个故事中的受害者。
慕容岐这么多年都没成功申冤,却被叶禾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这些年,那桩冤屈之事就像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中,多年申诉无门。
如今一朝沉冤得雪,却突然告诉他,其实还有人记得,明晓这是一桩冤案。
那他之前的一切又算什么?他父母的冤死又算什么?
终究是人死不能复生。
父母的死便这样轻飘飘揭过。
母亲总说人要知足,是啊,已经沉冤得雪了,是该满足的。
可为何眼眶却如此酸涩。
男儿有泪不轻弹,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苦笑一声:“还好你没事,我们回医馆吧。”
“你想哭就哭呗。”
叶禾说这话没有任何意思,瞧着他眼眶通红还要遮遮掩掩憋着眼泪。
被这么一说,眼角的泪说掉就掉。
这些年,慕容岐的时间一直都停滞在父母死的那天,如今像是多年来积攒的呜咽,一口气全吐了出来。
碍于有损自己形象,掩面抽泣着。
在叶禾面前哭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了,十分熟练等待对方哭完。
哭完后,还得继续回医馆替人治病。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哭,慕容岐后知后觉羞红了脸,完全不敢直视叶禾。
一言不发的,端坐在位置上给人看病。
经过这件事后,每天来医馆治病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叶禾神医的名头更是大肆传扬,彻底打了出去。
来医馆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
什么奇难杂症,以及牛鬼蛇神,让两人更是足不出户就能看遍全世界。
叶绾芊在这段时间里,总算找到了汵沧珩的住所,顺便还摸透了护卫的规律。
需要监视一位不受宠的皇子 ,还是一位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可能非常用心。
观察了几天就寻到了可以接近对方的时机。
傍晚是看护最薄弱的时候,那个时辰约莫是他们每日约定好去酒肆放松的时候。
叶绾芊将一块玉佩丢在里面的院子里头。
再怎么说对方也顶着一介皇子的身份,可是住所真的就是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院子,院子外面还能种菜,直接体验一把农民生活。
小院子也就算了,那房屋的木质门窗更是摇摇欲坠,砖石上布满了青苔和水渍。
上前大声询问:“有人吗?我的玉佩好像掉在你院中了。”
过了许久,久到叶绾芊以为不会有人开门正准备离开,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从里屋出来一位稚嫩的少年郎,明眸皓齿,眉眼似画,面容清秀一看就很好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眼前是比自己小两岁的皇子,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对方不受宠很少能见到其他人。
他窥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女子,随即垂下目光,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寻找起她口中所说的玉佩。
玉佩的位置十分显眼,很快就被眼尖的汵沧珩看到了。
拿起快步交给对方。
“姑娘,这是你掉的玉佩吗?”
“正是,真是多谢公子了。”
要想和对方达成联盟关系,首先得先试探对方是否有想要反抗的意识。
正当叶绾芊还在脑中思考着该怎么切入主题。
“你是来找我的。”
清冽带着稚嫩的声音率先传了出来,肯定的口吻,让她一惊。
不愧是皇帝的孩子,这么快就猜出了叶绾芊的意图。从小就在深宫中摸爬滚打的人就是不一样,也对,如此不受宠,却依旧长到这么大,要是没几个心眼估计很难做到。
得知对方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倒是一下子放心了不少。
自己的同盟是个聪明人,往往会省去很多麻烦。
“我确实是专门来找你的。”
“为什么?”
得到确切的回答后,汵沧珩反倒疑惑不解了,有什么事会找他一个不受宠,没实力,没才能的皇子,总不可能是让他篡位吧?
没错,最不可能的回答却从对方的口中说了出来。
“你知道现在在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吗?我要是说出去,你立马就得人头落地。”
“那你会说出去吗?然后继续在这个小院子里待到死,你甘心吗?”
汵沧珩沉默了。
被安排在这里,他就已然知晓自己的命运。
成为了最没有威胁的皇子,下场无非两种,要么在这待到死,或是被下一任皇帝处死。
关于那个位置,他承认他也想要,想必天底下没人能拒绝坐在那个位置上。
不过这不代表他就能随便相信一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你觉得自己是谁?不会以为谋权篡位是过家家的游戏?更别提你还是一介女子。”
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多苛求,身上更是缠着诸多锁链,用话语规劝,用行动禁锢。
让女子举步维艰。
“只凭我一人自然很难做到。”
虽然在上一世,她帮助那人拉拢朝臣,最终成功篡位,但也是借助着对方九皇子的名头。
当时正值太子被废,皇上虽看不上九皇子,但不得不说九皇子是其他之中最有望登基的一位。
如今换做了不受宠的汵沧珩,过程可能会坎坷一些,不过凭借着上辈子积攒下来的经验。
即使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她也能把他送上那个宝座。
“与其在这里倒数自己的死期,不如相信我。”
叶绾芊的声音就似那勾人沉沦的魔鬼。
汵沧珩被引诱着出席这场名为她的复仇的剧本中,成为故事中最重要的一环。
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同盟。
约定好之后传递消息的方式以及见面的日子。
守卫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叶绾芊迅速离开了。
汵沧珩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盯了许久,才重新进入自己的住所。
看着眼前穷酸地不像样的住所,这已经算好的了,至少比在宫里的生活好了不少。
他从小就饱受欺凌,不管是其他兄弟姐妹,还是宫女太监,且他们乐此不疲,似乎欺负他便是他们唯一的乐趣和发泄方式。
晚上躺在床上的汵沧珩想,今天大概是他平淡无波的生活里激起的一道涟漪。
像是一滴水落在湖中心,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停息。
一想到能坐在那个位置,就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起来。
如果坐在那个位置上,肯定就能知晓那些人心中的想法了吧。
毕竟所有人的生命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叶绾芊回去也没歇着,梳理起上辈子发生的所有事情。而在不久后,旁边的凌启国便会攻打云淮国。
结局是云淮国战败,六公主被送去和亲,这让她不自觉想起了自己苦命的女儿。
和亲的公主从踏上和亲的那条路后,自己的一切都将不属于自己,包括自己的死亡。
她可以是谈判的筹码,是救国的希望,是百姓的英雄,却再也不是她自己。
在这之后,有大臣检举太子党羽下负责粮草运输的官吏贪污,皇帝大怒,发誓要彻查此事。
万万没想到,牵扯出了一大串太子贪污的证据。
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针对太子的圈套,正是叶绾芊干的。
可能其中有一些能够证明清白的地方,但当时正处于战败的节骨眼上让皇帝根本没细究,大发雷霆一通,就下令废了太子。
她有些犹豫,是否要帮助和亲的六公主,可是想想也不现实。战败是军队的问题,而叶绾芊对打仗更是一窍不通。
依旧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
可问题便落在了该找哪位大臣告发。
当务之急还是需要拉拢朝中大臣,并且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在云海待了一段时间,慕容岐也逐渐习惯了有叶禾在身旁的日子,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愈发像一家人。
在此期间,才得知叶禾比他小,且尚未婚配,和他一样没有父母。
虽说比他小,但做事却十分靠谱,医术更是精湛,反倒比他更像个稳重的大人。
两人适龄男女住在一起,流言肯定是少不了的。
甚至有人就曾当着慕容岐的面,撺掇着他和叶禾求亲一事,他一下子就从脸红到脖颈。
对面一见状,一看就稳了,更加卖力的劝说起来。
势必要成全这一桩婚。
慕容岐确实喜欢叶禾。
自从爹妈死后,他除了给人看病之外一直不和其他人来往。长大后,他长相俊朗,可兜里没什么钱,除了几个想招他入赘的之外,没人来说亲。
叶禾救了他,还帮他父母申了冤,相处时间长了便更是知道对方的秉性。
她无疑是聪明有主见的,淡漠中透着温柔,复杂神秘,让人忍不住探寻更多,不知不觉中视线便跟着对方移动,心中也全然想着她……
再多的便是一见到对方就欢喜,一日不见就思念的紧。
即便是再迟钝的慕容岐,也清楚这就是喜欢。
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对方。
这个认知让他再次红了脸,也让他安心了下来。
他不认为会有人不喜欢她。
对方越说越来劲,在叶禾问诊回来之前,慕容岐最终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就连幻想也只敢幻想两人一直在医馆中生活,替人治病,研究新的药方,就这样一同白了头。
他从没想过能和叶禾成亲。
像他这样带着一身缺点的人,并不是良配,只要能待在对方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叶禾的能力便决定了她绝非池中物。
这不回来的时候,多了两个人,说自己是军队里的,路遇此地,特地前来拜访神医。
说得冠冕堂皇,无非就是想让叶禾当军队里的医师罢了。
“在下南宫侑,一介武夫,打搅了。”
说着还不忘爽朗一笑。
远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南宫侑的身材魁梧,挺拔如松,剑眉斜飞入鬓,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杀敌的气势,皮肤由于常年打仗接触太阳呈现古铜色,但却不失帅气。
从小就跟着父亲外出行军打仗,是一位少年将军。
“在下段佑安,是他的军师,属实叨扰二位了。”
段佑安看上去比在座的年长一些,身形清瘦,长着一双极具迷惑性的狐狸眼,嘴角有一颗小痣,极具个人特色。束发高冠,一副文人姿态,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慕容岐边给两人斟了一碗茶水,边自我介绍:“慕容岐,医馆大夫。”
“叶禾。“
“没想到这十里八乡传得神医竟然是一女子,实乃奇女子。”
段佑安率先捧了叶禾一句,南宫侑则迅速附和。
“你们想让我当军医。”
“确实,不过还是算……”
“我答应了。”
在途中听说有神医后,这个念头就成型了,军队里都是兄弟,肯定要为他们的生命安全着想。
要是有神医,伤亡人员便能得到更好的救治。
当两人看到叶禾是女子时,就已经打消了这个想法。并不是看不起女子,而是军医需要足够的体力。
东奔西走,还要风吹日晒,一些男子都受不住,就更别提女子了。
“不行。”
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慕容岐,先不提军队里危机四伏,就拿一个女子要在男人堆里生活。
也不太现实。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强势的态度对待叶禾。
即便如此为了保障叶禾的安全,也必须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