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安坐在嘈杂的烧烤摊,昏黄的灯光洒在桌面上,映出一堆空盘子和堆积如山的啤酒杯。空气里混杂着烤串的油烟味和酒精的刺鼻气味,耳边是朋友们扯着嗓子的喊话。
她对面坐着三个从小就认识的损友——潘月、贾锋和张晓霞。这帮人一喝酒就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完全收不住。
“安安!你怎么还不喝啊!快喝嘛,你是要被我们开除朋友籍吗!”贾锋涨红了脸,挥舞着啤酒杯,口水都快喷到她脸上了。
“就是啊!不喝我直接灌你嘴里啊!”潘月一边嚷嚷,一边从桌子那头探过身,手里的酒杯直往她脸上怼。
姜安安揉了揉太阳穴,懒得搭理这俩醉鬼。
她早就说过,今天得保持清醒,晚上还要去上班。她喝不了酒,也不想喝,可这俩货就是不依不饶。
她叹了口气:“你们俩够了啊,别逼我翻脸。”
“你瞧不起咱哥俩儿的酒量是吧!来来来,喝一口,不然我跟你没完!”贾锋醉眼朦胧,嗓门儿更大了。
“就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潘月附和着,俩人一左一右,硬是把冰凉的啤酒杯往她脸颊上贴,冻得她直哆嗦。
“疼!疼!疼!你们俩有完没完!”姜安安皱着眉推开他们的手,心里暗骂这俩人真是酒品差到家。
潘月是个刚入行的非遗传承人,贾锋是个自由职业者,平时看着人模狗样,一灌了酒就原形毕露。
今晚这场聚会,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高中毕业后各自奔了东西,难得凑齐了人,约在这家街边烧烤摊叙旧。
姜安安看着桌上的空盘子,又瞥了眼贾锋和潘月狂笑的样子,感觉时间仿佛没怎么往前走。
贾锋还是那副糙汉样,潘月还是满身blingbling的饰品,张晓霞还是那头天生卷毛,淡定得像个局外人。
她端起手边的橙汁抿了一口,虽然这些人吵得要死,但老友重逢的感觉还真不赖。
“啧!姜安安你喝个橙汁算什么啊!哈哈哈!”贾锋笑得前仰后合。
“讨厌死了,西北货,我喝什么关你屁事啊。”姜安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哎呀,你这人真是死板,喝一杯能咋地啊。”潘月拍着桌子嚷道。
“闭嘴吧,月月,你个酒鬼。”姜安安怼回去。
“行了行了,小心安安真发飙。”坐在她旁边的张晓霞终于开口,声音清清淡淡,她啜了口啤酒,眼神透着一丝揶揄。
“晓霞!你也帮着姜安安说话啊!好不容易聚一次……”贾锋不服气地嚷嚷。
“她不是说了吗,今晚有夜班,骑电动车来的,喝了酒就是酒驾。一杯也不行。”张晓霞慢悠悠地解释。
“切,一杯而已,马上就代谢掉了!”贾锋不屑地嘀咕。
“蠢货。一杯也可能出事,要是姜安安摔出个好歹,你俩负得起责吗?”张晓霞笑眯眯地说完,两个醉鬼瞬间僵住,连姜安安都愣了一下。
气氛冷了几秒,醉鬼对视一眼,耸耸肩“算了算了”,总算消停了。
“谢了啊,晓霞。”
“客气什么……”
两醉鬼喝得脸红脖子粗,也没见张晓霞有半点醉意。
趁着这会儿安静,他们开始聊起各自的近况。
潘月还是被老师傅呼来喝去,天天挨骂。
贾锋越发浪荡,满嘴跑火车,最近又交了个新女友。
张晓霞倒是稳当,大学毕业拿了教师资格证,现在在中学教理科,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但是也抵挡不住潘月吐槽她选了个“夹在熊家长和学校中间”的苦逼职业。
“现在的中学生很早熟,管理起来累不累啊?”姜安安随口问。
“还行吧,挺充实的。”
“我天天被骂得头晕眼花,什么时候才出师啊……”潘月苦着脸抱怨。
“对了,安安你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你辞职了?”贾锋突然把话题甩过来。
“是去旅游了吗?”潘月也跟着问。
姜安安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
果然,他们还是会问。难免有点尴尬。
“前阵子,盘了家24小时便利店……愿意上夜班的人少,我最近都在上夜班。”她硬着头皮说。
“真的假的!”贾锋瞪大了眼。
姜安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醉鬼的夸张反应。
“哪家便利店啊?”潘月追问。
“不告诉你。”
“行了,别问了。安安能找到自己想干的事儿就行。”张晓霞打圆场。
“现在这样我挺满足的。”姜安安耸耸肩。
“那这样一辈子也没意思的。”贾锋惊讶地瞪她。
“那咋了!!…”她含糊其辞。其实她也没啥大志向。
“不对吧,你今晚怪怪的,老是心不在焉。”潘月眯着眼打量她。
“有吗?”她装傻。
三人齐刷刷盯着她,眼神里满是疑惑。姜安安咬了咬牙,知道自己今晚时不时瞟向过道,确实有点反常,店员经过都忍不住伸长脖子。
“看那边做什么啊?有帅哥路过?”贾锋坏笑着问。
“差不多吧。”姜安安随口敷衍,伸手拿了根烤串塞进嘴里。
“哪个帅哥啊,快指给我!”潘月兴奋地探头。
“待会儿他过来了告诉你,先坐下。”
她不敢说真话。说了他们肯定笑她,甚至压根不信。
可这帮醉鬼是她发小,要是连他们都不信,还能指望谁呢?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
三人立刻齐刷刷凑过来,满脸好奇。
“咋了?”
“最近……我……”姜安安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我能看见怪异了。”
话音刚落,整个桌子像被按了暂停键。啤酒杯里的冰块“咔啦”一声掉落。
“哈哈……”姜安安尴尬地挤出一抹笑。
下一秒,三人同时炸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潘月捶着桌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噗哈哈哈哈!安安你这玩笑开得也太离谱了吧!哈哈哈!”贾月抱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
“咳咳……安安你……哈哈哈!”张晓霞没忍住,呛得咳嗽起来。
姜安安垂下头,肩膀垮了下去。果然啊,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早料到他们不会信,可亲耳听到这肆无忌惮的嘲笑,还是让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你们一点都不信啊……”她小声嘀咕。
“废话!你说这个谁信啊!哈哈哈!”贾锋指着她,眼泪都笑出来了。“安安,你编故事能不能编得靠谱点啊!哈哈哈!”
“你们……”姜安安还想争辩,可看着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泄了气。
“真不是开玩笑!最近真的很诡异!”她不甘心地喊。
“展开说说……”
“就是……反正很离谱!”她急得语无伦次。
“行了行了,你不用硬编了,刚才已经够好笑了。”
“就是,演得挺像,但是太假了。”
姜安安咬紧牙关,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了。他们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干脆闭了嘴。
这事儿换成几天前的她,也会当笑话听。可现在,她真真切切地经历了那些诡异的事情,哎,没人信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糟心。
“要说诡异的故事,哥给你讲个!”贾锋突然拍手,兴致勃勃地插进来。
姜安安暗自松了口气,至少话题被岔开了。
贾锋的故事多半是些耍贱糗事,懒得吐槽,反正他没被打死都算奇迹。
“我最近喜欢和女朋友去兜风看夜景,她嫌无聊,我就带她去探险!”贾锋得意地说。
“也没什么嘛……”
“就是去有名的灵异地方,我都快跑遍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啧,真会玩儿。”姜安安也忍不住吐槽。
“还别说,我女朋友当时害怕得紧紧粘着我,真是可爱死了!”
“都去哪儿了?”
贾锋如数家珍:废弃的隧道、荒凉的废墟、无人问津的医院……
姜安安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以前她会觉得这货脑子有坑,可现在,证实了他脑子确实有坑……
“最近去的是个镇子边上的老宅,听说有个女的在那里上吊自杀,房间里还留着椅子和绳子,实地探查感觉真tm真实,连我都鸡皮疙瘩掉一地。”
姜安安喉咙一紧,咽了口唾沫。她突然觉得头皮发麻,耳边隐约传来“吱吱”的怪声。她强迫自己冷静,可视线却不受控制地移向贾锋的肩膀。
那是什么……
贾锋的脖子上,缠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臂。看起来像是从背后抱住他,苍白的骨节清晰可见,手指微微颤动。那手没有温度,没有血色,只有一种阴森森的死气,不像人的手……
姜安安瞪大了眼,她明白了,那是贾锋从那个废宅带回来的自杀女的一部分……
“然后呢?”
“我们在门口打卡拍照,就回来了,哈哈!”
“你是真不怕死……”
姜安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贾锋不经意地拍拍肩膀,那双手臂却越缠越紧,好像要把他勒进骨头里。
她感到一股深不见底的恶意,从那手臂里散发出一种拖人下地狱的怨念。
“最近肩膀老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贾锋嘀咕着揉了揉肩。
姜安安猛地站起身,椅子“吱”地一声划过地板。她一把推开张晓霞,声音发颤:“贾锋,你赶紧找个师傅驱驱邪!必须去!!!不去你就死定了!”
说完,她不顾三人的错愕,跌跌撞撞冲向卫生间。心里狂骂:该死,又来了,又看见了那该死的玩意儿!
卫生间里,姜安安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狠狠拍在脸上。她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有点慌乱,像刚从噩梦里爬出来。
贾锋肩膀上的手臂,店里角落那个没下半身的女人,还有被店员拖着走的断腿男……光是回想就让她想害怕。
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没有经过调研就盘下一家便利店,开始看见那些不该看见的东西。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哪受得了这个,心脏都快跳炸了。“谁想看见怪异,那人绝对脑子有病。”
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住的公寓也有问题。
连廊那里老有东西“咕噜咕噜”滚来滚去,起初她以为是老鼠,可自从她能看见鬼后,那声音就更频繁了。她不敢细想那是什么,只祈祷它别跑下来。
还有窗户外的那个老男人。公寓在二楼,正常人不可能在窗外偷窥,可那张脸总在她不经意时出现——灰白的皮肤,空洞的眼神,盯着她几秒就消失。吃饭看电视时,起床刷牙时,甚至刚从厕所回来,那张脸就冷不丁冒出来。她吓得魂飞魄散,后来学聪明了,窗帘一拉,眼不见为净。
她的生活,自从进了那家便利店,彻底乱了套。
“安安?”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啊!”镜子里多了一张脸,她猛地回头,张晓霞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拍着胸口,心脏差点蹦出来。
“你发呆太久了,我刚进来的。”张晓霞耸耸肩。
“哦……我洗个脸就回去。”她敷衍着,转身要走。
“你没事吧?”
“没事啊。”她硬挤出笑。
张晓霞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透着探究。
姜安安被看得发毛,刚想开口,张晓霞却先问了:“刚才说的是真的?”
“你……”她喉咙发干。
“看出来了。”张晓霞叹了口气,“我本来也觉得你在开玩笑,可你撒谎时会挠头、咬牙,今天一次都没。而且你状态太怪了,老盯着空气看,脸色也很难看。”
“有那么夸张?”她干笑。
“有。”张晓霞点头,“你说真的,我信。”
姜安安肩膀一松,像卸下块大石头。
她没指望他们全信,可张晓霞愿意听,她就有了倾诉的冲动。
她一口气把这几天的离奇经历全抖了出来——便利店的怪事,公寓的诡声,还有今晚贾锋肩上的手臂。
她说得语无伦次,张晓霞时不时点头,耐心听着。
“真不容易啊。”听完,张晓霞拍拍她肩膀,语气温柔。
姜安安鼻子一酸。她这几天精神紧绷,害怕、迷茫全堵在心里。现在有人信她,哪怕只是试着信,她都觉得可以松口气了。
“那便利店,你卖了吧,”
她摇头。
“嗯?还想继续。”
“嗯。”
“你疯了?这种事还敢继续?”张晓霞语气急了。
“我还想再试试。”
“为神马啊……”张晓霞不解。
“没什么特别理由。”她含糊其辞。
张晓霞盯着她,半晌才叹气:“别太逞强。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她点头,心里暖暖的。
从烧烤摊出来,姜安安跨上电动,告别了他们。
夜风呼啸,吹散了酒味和喧嚣,路灯稀疏的县道显得冷清。今晚最好什么也别……
她知道这话没用。那家便利店就是个怪异磁场,她越怕什么就来什么。王竹教过她,情绪不坚定会招来怪异,这哪里控制得了啊。
路过一个弯道,右边的白铁护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想起张晓霞说过,这儿老出车祸,摔死的人不少,护栏修了又修,总赶不上事故的速度。她打了个寒颤,赶紧加速离开,总觉得那护栏后藏着什么……
“甄阜……”张晓霞的话冷不丁跳进她脑子。
她自嘲地笑笑。她的鼻子比狗还灵。
甄阜这个名字。高中时的短暂交集,不咸不淡的关系,后来断了联系。她以为自己早忘了,可最近,那名字被挖了出来,硬塞进她眼前。
她不想多虑。过去的事就该烂在过去。可那张照片,她没扔掉,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电动驶进隧道,昏暗的橙色灯光拉长了她的影子。快到出口时,她眯起眼——前面有东西。
她放慢速度,探头一看,顿时头皮发炸。
一只猫横在路上,血肉模糊。肚子被碾得稀烂,肠子拖了一地,猩红的血在月光下闪着油光。嘴大张着,内脏溢出来,连屁股那儿都是稀碎。
她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
“谁这么残忍…”
“喵——”一声低沉的猫叫从背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一只三花猫蹲在电动后轮旁边,黄澄澄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又“喵——”了一声。
那声音不像是普通的猫叫,倒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怨气。她瞟了眼地上的死猫,再看看三花猫,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她不敢多待,绕开死猫,猛踩油门跑了。跑出一段回头一看,三花猫还蹲在那儿,盯着她。
她打了个哆嗦,远远看见那熟悉的灯光……加速冲向便利店。
那家便利店孤零零立在绿化带旁边,24小时的灯光像个孤岛。
姜安安停好车,李云冲她挥手,她点点头走了进去。
“安安,今天来得早啊。”
“刚才朋友聚会,怕被灌酒就先跑了。”姜安安换上制服,随口回。
姜安安瞟了眼店内,没见王竹的身影。她问李云:“王竹呢?”
“在厕所吐呢。”李云淡定地说“王竹看见路上那只猫的尸体,吐得稀里哗啦。”
姜安安目瞪口呆。王竹可是这店的“守护神”,面冷心热,,怎么会被一只猫的尸体搞崩溃?
厕所门开了,王竹摇摇晃晃走出来,脸色苍白:“安安,晚上好……”
“没事吧?”
“没事……”王竹虚弱地说,可别人一提猫,他立刻捂嘴干呕。
姜安安傻眼。忍不住试探:“竹哥,你害怕猫?”
王竹僵硬地点点头,小声承认:“小时候被猫挠过、追过、跳脸过,从此就……”
姜安安憋着笑,心里暗想,这人真是反差到家了。
夜深了,店里安静得只剩钟声。王竹站在收银台前,眼神迷离,貌似要睡着。姜安安怕他真睡过去,找了个话题:“您不是说喜欢狗吗?喜欢什么种类的?”
王竹眼睛一亮:“大型犬!我家有只拉布拉多,五岁,可聪明了,回家就扑到我怀里,真的很可爱。”
姜安安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个他感兴趣的话题。正想接着聊,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引擎轰鸣。一群暴走族骑着花里胡哨的摩托呼啸而过,震得玻璃嗡嗡响。
王竹一脸不爽,显然讨厌这种喧闹。
幸好那群人没进来,一直在马路上折腾到凌晨才散。
姜安安松了口气,熬完夜班,骑车回家时却又瞥见那只猫的尸体,血腥味扑鼻,她皱着眉加速离开,心里却隐隐不安——这地方,果然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