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央的手指沾满了面粉,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块梅子馅放在面皮中央。她学着李嬷嬷的手法,想要捏出漂亮的花褶,可面皮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总是黏在指尖。
“要这样......”李嬷嬷粗糙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轻轻旋转,“拇指往前推,食指往后收......”
容央屏住呼吸,感受着面皮在指尖的触感。梅子的酸甜气息混合着杏仁的醇香,让她想起小时候躲在厨房偷吃点心时闻到的味道。这一次,面皮终于乖乖地在她手中绽放出五瓣花的形状。
“真漂亮!”烧火的小丫头忍不住赞叹。
容央抿嘴一笑,却在低头时发现自己的衣襟上沾满了面粉和梅子酱。她下意识想用袖子去擦,却被李嬷嬷拦住:“小姐别动,老奴来就是。”
炉火噼啪作响,容央守在灶台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烤炉。热气熏得她双颊绯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颊上。她不时用袖子擦汗,却把脸上的面粉越抹越花。
“该翻面了。”李嬷嬷提醒道。
容央急忙拿起银夹子,却因为太过紧张,夹子“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发簪顺势滑落,青丝如瀑般散开。
“小姐别急......”小丫头赶紧帮她挽起头发。
重新拿起夹子,容央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酥饼,金黄的底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梅子的酸甜混着杏仁的馥郁,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再烤一刻钟就好。”李嬷嬷笑着说。
容央的手指轻轻抚过食盒边缘,紫檀木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谢同銮常用的那方砚台。她将杏仁酥一块块摆放进去,指尖在触到那块形状最完美的酥饼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梨花的锦囊。
“嬷嬷,这个......”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能帮我系在盒子上吗?”
李嬷嬷接过锦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锦囊针脚歪斜,显然是初学者的手艺,却绣得格外用心。“小姐亲手绣的?”她笑着问道,手指灵活地将锦囊系在食盒提手上。
容央耳尖微红,没有答话。那锦囊里装着几片晒干的梨花,是她前日特意从院中那株老梨树上采的。她记得谢同銮曾说过,最爱梨花初绽时的清冽香气。
“小姐要现在送去吗?”小丫鬟探头问道,“天色已晚......”
容央望向窗外,暮色中的丞相府已点起灯笼。她摇摇头:“明日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盒上的花纹,“今日......今日的酥饼还不够好。”
她没说的是,方才藏在袖中的右手,被烫伤的地方正隐隐作痛。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但她希望呈给谢同銮的,是完美无缺的心意。
“小姐的手......”李嬷嬷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露出那片泛红的肌肤,“小姐这手!怎么不早说!”
容央想抽回手,却被老嬷嬷牢牢握住。李嬷嬷转身取来一小罐药膏,不由分说地给她涂上。药膏清凉,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小姐何必这样勉强自己......”李嬷嬷一边上药一边念叨,“太子殿下若知道......”
“嬷嬷别告诉他。”容央急忙道,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这不算什么。”
夜风轻拂,吹动厨房窗前的风铃。容央抱着食盒走出厨房时,一片梨花飘落在她肩头。她仰头望去,月光下的梨树摇曳生姿,恍若当年母亲站在树下对她微笑的模样。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母亲为何总爱亲自下厨。原来最真挚的心意,从来都不是那些精工细作的珍馐,而是沾染了烟火气的笨拙与真诚。
“小姐......”小丫鬟怯生生地递来笔墨,“您说要写个笺子......”
容央这才回神,蘸了墨却迟迟未落笔。笔尖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圆点。她咬了咬下唇,终是提笔写下:“望合殿下口味。”字迹清秀工整,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拘谨。
纸笺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可谁也不知道,这短短六个字,她废了多少张纸才写成。不是墨迹太浓,就是笔锋太僵,总觉配不上那份心意。
“小姐......”李嬷嬷欲言又止。
“这个......”她犹豫着,将纸笺放在食盒最底层,“明日一起送去便是。”
容央摇摇头,将纸条折好塞进食盒最下层。转身时,她瞥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发髻松散,脸颊上还沾着面粉,活像个刚偷吃完点心的小丫头。她急忙用手帕擦脸,却听见身后传来父亲温和的笑声。
“很好了。”容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手中拿着块湿帕子,“来,到阿父这里来,擦擦脸吧......”
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带着淡淡的沉水香。容央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为她擦去偷吃糕点时沾满糖粉的小脸。
“父亲......”她声音闷在帕子里,“母亲她从前......也常给父亲做点心吗?”
容晏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食盒上:“你母亲第一次给我做的杏仁酥,烤得比这个还焦。”他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她说要放双份的糖,结果甜得发苦。”
“那日,我吃完了那碟杏仁酥,她觉得自己的厨艺天赋异禀,结果,在陛下那里......”
容央噗嗤一笑,眼泪却落得更凶。她急忙用帕子捂住眼睛,却听见父亲轻声道:“去吧,天也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院中的海棠树沙沙作响,无风自动。容央抱着食盒走出厨房时,一片花瓣恰好落在盒盖上,像是冥冥之中的祝福。她抬头望去,只见暮色中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宛如当年母亲鬓边的那支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