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堡的晨雾裹着马粪与茶砖的腥气,凌风指尖碾碎从驼队货箱缝隙漏出的褐土,细碎的砂砾中混着几粒青金石碎屑。林清芷广袖扫开围观的商贩,丈竿挑开苫布一角:“宣府卫特批的茶引,运的却是漠北的硝石——马掌柜的驼队,何时改行贩军火了?”
满脸风霜的驼商马三刀咧嘴一笑,黄牙间咬着半截草茎:“大人说笑,这是大同矿场的煤渣。”他抬脚碾碎土块,靴底黏着的靛青粉末却让林清芷瞳孔骤缩——正是苗疆特产的蛊虫骨粉!
“煤渣掺骨灰?”凌风剑鞘抵住货箱铜锁,“上月兵部奏报,大同守军夜巡时遭毒虫袭扰,马掌柜这靴底的靛粉,倒是与伤兵的毒疮颜色相近。”他猛然劈开货箱,倾泻而出的并非茶砖,而是成捆的雁翎刀,刀柄缠着的黄绸印着“蓟州卫”字样。
马三刀袖中寒光乍现,林清芷丈竿横扫击飞匕首。刀刃钉入土墙,柄端云纹让凌风冷笑:“工部军械司的新款匕首,刀刃淬的是漠北狼毒——马掌柜的货,比兵部武库还齐全!”
堡门外忽起骚动,李策押着个鞑靼装束的汉子近前,扯开其皮袄露出内衬的杭绸:“说是漠北皮货商,衣角却缝着杭州织造局的暗记!”凌风剑尖挑破绸缎夹层,飘落的密信用鞑靼文写着“腊月廿三,以茶换铁”。
“好个茶马互市!”林清芷浸湿帕子擦拭密信,墨迹晕染出暗纹,“用《金刚经》扉页的朱砂印做密写纸——这经书是隆庆年间颁赐给宣府寺的贡品!”她突然将密信按在货箱硝石上,遇热显形的路线图直指关外五十里的鞑靼王帐。
马三刀突然暴起,齿间哨声刺破晨雾。驼队中窜出二十名脚夫,反手抽出藏于扁担内的软剑。凌风旋身避开剑锋,靴跟碾碎地上一枚铁蒺藜:“五军营特制的暗器?去年兵部清点损毁三千枚,原来‘损’到这儿了!”
混战中,林清芷闪至驼队尾箱,撬开的夹层里整整齐齐码着盐引。她撕开盐引封条,夹层中掉出半片鱼鳞:“蓟州卫的军情密报用辽东鲟鱼鳞加密——这解码法子还是凌大人亲授边将的!”鱼鳞对准朝阳,光影投在土墙上显出密文:“三月初七,商队换防。”
“正是鞑靼破关之日!”凌风擒住马三刀后颈,将其脸按在货箱硝石上,“用商队给敌军让道?你这商道修得比居庸关还宽敞!”
堡内突然钟声大作。宣府参将王崇古率兵围住市集,铁甲上的冰碴还带着塞外寒气:“凌佥事何故扰我边贸?”他马鞭指向满地狼藉,“这些可是持兵部勘合的官商!”
林清芷广袖一振,三枚带血的铜钱钉入王崇古马蹄前:“嘉靖二十年的洪武通宝?这钱早该熔了铸炮!”她翻过钱币,背面阴刻的莲花纹渗着靛青,“红莲教祭坛的供钱,王将军的香火倒是旺盛!”
凌风剑尖挑起散落的货单,墨迹遇风渐显朱红:“户部特供的隐现墨,遇寒则显——王将军的账本写得比御史还讲究!”他忽然劈开王崇古的甲胄束带,坠地的玉珏裂成两半,露出中空的暗格,“苗疆巫医的噬心蛊卵?难怪边关将士听你号令!”
驼铃声中,一队“商旅”悄然逼近关隘。林清芷踹翻满载皮毛的板车,倾泻的狐皮下露出精铁箭簇:“五军营神机弩的专用箭——王将军,去年兵部拨给宣府的三万支箭,是让你拿来给鞑靼人送礼的?”
王崇古突然夺过亲兵长矛刺向凌风,矛尖寒光却在半空凝滞——李策带人架起的铁丝网缠住矛杆,网上倒刺泛着幽蓝。“工部都水司修河的铁蒺藜网?”凌风扯动铁丝,勒痕处渗出黑血,“泡过漠北狼毒的暗器,倒是物尽其用!”
堡墙箭楼忽传三声鹧鸪哨,凌风踏着货箱跃上垛口。关外五里处的沙丘后,三百匹战马正刨着积雪,鞍鞯上的铜饰刻着宣府卫的虎头徽。“好个明修栈道!”他甩出响箭,埋伏在驼队中的锦衣卫瞬间暴起,斩断所有货箱绳索。
倾覆的货箱里滚出的不是茶叶,而是成袋的辽东精炭。林清芷抓把炭块捏碎,断面年轮纹竟与工部存档的皇陵祭器木材一致:“砍了太祖陵的柏树烧炭?王崇古,你脖子上的脑袋是等着给太庙当贡品吗?”
王崇古突然扯开铁甲,胸口刺青的蟠龙张牙舞爪:“嘉靖老儿炼丹修道二十载,早该换……”话音未落,凌风剑鞘已击碎其下颌。林清芷银针封穴时,从他耳后挑出半截蛊虫尸:“西域天竺的尸虫——边关将领也成蛊瓮了!”
暮色吞没关隘时,李策从驼队头领怀中搜出玉雕路引。凌风抚过“光禄寺少卿”的印鉴,剑锋忽转劈开玉雕,中空的夹层里掉出串铜钥匙:“工部河防司的闸门钥匙!难怪能趁黄河凌汛走私货船!”
林清芷将钥匙浸入血泊,锈迹剥落处显出编号:“去年保定府溃堤时丢失的十二把钥匙,倒在这儿凑齐了。”她突然指向关外烽燧,“燃狼烟!漠北商道上的‘茶队’,该让鞑靼人自己验收了!”
火光冲天而起时,凌风站在堡墙上远眺。三百匹战马在爆燃的货箱间惊窜,鞍鞯中倾泻的并非军粮,而是工部新铸的铜炮模子——炮膛内壁的“天工”铭文,在烈火中熔成道道刺目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