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砾在刀鞘上刮出细碎的响动,拓跋明珠指尖抚过匕首鞘上的狼首纹,北地冷月将她的影子拉得孤峭如戈壁胡杨。凌风掀开帐帘时,正撞见她将匕首抵住自己咽喉,刀刃映出帐外巡逻兵晃动的火把光影。
“凌大人若再往前半步,”她手腕微转,刀锋在颈间压出一道血线,“明日北凉使团收到的,便是和亲公主自戕的讣告。”
凌风却径自坐到火盆旁,拾起一根未燃尽的箭杆拨弄炭火:“公主用大景军制的三棱箭生火取暖,倒是不怕北凉斥候看出端倪?”箭杆尾羽处工部的暗纹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拓跋明珠瞳孔微缩,匕首突然脱手飞出,钉入凌风耳畔的帐柱。刀柄镶嵌的赤玉裂开,滚出颗黢黑的药丸:“断肠草淬炼的毒丸,见血封喉——凌大人猜猜,这把匕首原本要刺向谁的心口?”
林清芷挑帘而入,药箱磕在矮几上的声响惊得炭火爆出几点火星。她拾起毒丸对着月光细看:“药衣用的是光禄寺特供的蜜蜡,裹丸的桑皮纸纹是通州漕帮货船的标记。”她突然掀开拓跋明珠的袖口,腕间淤青形如鹰爪,“三日前你拦下的那批‘药材’,装的不是辽东精炭,而是这种毒丸吧?”
帐外忽传来马匹惊嘶,凌风剑鞘挑起毛毡一角。二十步外的粮草车旁,北凉士兵正将成捆的箭矢浸入黑浆,刺鼻的硫磺味混着马粪焚烧的焦臭扑面而来。拓跋明珠扯过羊皮地图,指尖划过阴山山脉:“他们在箭簇涂的不是毒药,是遇火即燃的石脂水——你们工部半年前奏请开采的‘猛火油’,如今成了北凉火烧雁门关的利器。”
凌风突然握住她欲收地图的手腕,拇指重重按在虎口茧痕处:“常年握缰绳的茧该在掌心,公主这虎口的硬茧……是拉弓弦磨出来的?”他扯开她腰间蹀躞带,暗格里掉出半枚青铜虎符,“兵部去年失窃的虎符,原来在公主这里当饰物。”
拓跋明珠反手抽出凌风佩剑,剑光在帐内划出半弧,斩落悬在顶部的牛皮水袋。混着药粉的水流浇灭火盆,腾起的白雾中浮现荧光符文——正是北凉王庭的密令!
“三日后子时,狼烟为号。”她剑尖点着符文末尾的狼头印,“届时会有两百辆粮车从黄河故道入关,车上装的可不是毒丸——”
帐外突然响起胡笳悲鸣,林清芷掀帘的手顿在半空。五里外的烽火台窜起三道赤烟,那是大景边军最高级别的警示。
“迟了。”拓跋明珠归剑入鞘,将匕首抛给凌风,“这把淬毒的匕首,原本是父王给我防身的嫁妆。”她扯开衣襟,锁骨下方狰狞的箭伤还渗着血,“那日送亲队遇袭,刺客用的箭簇刻着工部将作监的徽记——凌大人可知,北凉死士的箭,为何会有大景军械的烙印?”
凌风翻转匕首,刀柄暗槽突然弹出一卷薄绢。林清芷就着残存的炭火展开,绢上密布的小楷记载着光禄寺与北凉三年的粮草交易,末尾押着户部尚书与北凉左贤王的私印。
“公主这聘礼,可比和亲的嫁妆贵重。”凌风将薄绢收入怀中,突然斩断帐中悬挂的北凉王旗,“但凌某好奇,你既早知这场联姻是局,为何还要入关?”
拓跋明珠望向帐外渐亮的晨曦,赤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将计就计——凌大人不妨猜猜,此刻北凉王庭里坐着喝马奶酒的,究竟是我的父王,还是你们工部尚书安排的替身?”
急促的马蹄声逼近,陆炳的亲卫在帐外高呼:“北凉左贤王率五千精骑犯边,距此不足三十里!”
拓跋明珠突然夺过凌风手中的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抹在虎符上:“这把匕首真正的用途,是开启阴山秘道的钥匙。”她将染血的虎符按进地图上的山脉纹路,“秘道尽头藏着工部私运军械的账册,凌大人敢不敢赌一把?”
凌风抓过案上的酒囊仰头灌下,劣酒顺着下颌滴落,冲淡了虎符上的血迹:“公主可知,你父王送亲那日,光禄寺往北凉使团酒水里掺的不是蒙汗药——”
“是腐心蛊。”林清芷突然接口,银针从拓跋明珠发间挑出只僵死的蛊虫,“但有人提前给你服了解药,代价是心脉受损,每逢月圆便痛如刀绞。”
烽火台的狼烟染红半边天幕,拓跋明珠翻身上马,赤色披风在朔风中绽如血莲:“凌大人若真想破局,就带上这把匕首去阴山——看看你们大景的忠臣良将,是怎么把边疆百姓的血肉铸成金砖的!”
马蹄声远去的刹那,凌风劈开匕首刀柄,玄铁打造的夹层里掉出把青铜钥匙。林清芷拭去钥匙上的石蜡,露出“将作监丙字号”的铭文:“这是工部军械库的秘钥,三年前随前尚书落水失踪。”
对岸突然传来震天巨响,北凉军营方向腾起蘑菇状的黑云。陆炳的快马踏尘而来,手中高举的密信沾满血污:“陛下急诏!九门水道的火药被人替换成石脂水,工部尚书今晨暴毙于诏狱!”
凌风握紧匕首,刀鞘上的狼首在火光中似在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