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被暴雨吞没,慕容雪贴着醉仙楼后巷的砖墙,指尖捻起墙缝间半干的赤铁矿粉。两个时辰前,她与白凤追踪严世蕃至此,却在这条暗巷断了线索——此刻墙根处新鲜的车辙印里,混着几粒未燃尽的辽东精炭,炭灰中隐约透出光禄寺特有的檀香味。
“这赌坊的东家,倒是舍得用料。”白凤玄铁面具上雨水横流,鞭梢挑起块松动的青砖,“连砌墙的灰浆都掺了火硝,难怪工部要选这儿藏人。”
砖墙轰然洞开,腥臭的霉味扑面而来。慕容雪白绫扫开蛛网,甬道两侧铁笼中蜷缩的人影令她瞳孔骤缩——十七八个漕工打扮的汉子被铁链贯穿锁骨,脚边散落着刻有户部印鉴的假银锭。最里侧的笼中,柳如烟一袭素衣染血,腕间金铃已哑。
“慕容姐姐...”她气若游丝地举起半块玉珏,“他们逼我爹在漕运账册上盖章...那账册...在骰盅夹层...”
话音未落,赌坊地板突然震颤。二十座赌台同时下沉,升起精铁铸造的囚笼,将三人困在中央。白凤长鞭卷住笼顶铁栏,鞭身鳞片刮擦出火花:“严世蕃这老狐狸,连囚笼都要做成骰子形制。”
慕容雪白绫缠住柳如烟的铁链,绫缎擦过锁头时迸出蓝火——锁眼竟灌了遇热即胀的石脂水!她急撤力道,转头望向赌坊二楼:“白姑娘,劳烦瞧瞧东南角的铜鹤灯。”
白凤甩出三枚铁莲子击碎灯罩,灯座内滚出个鎏金骰盅。盅内六枚骰子以磁石相吸,拼出“三三四”的点数,正是《营造法式》中记载的九门水闸机括尺寸。
“好精妙的局。”慕容雪割下一缕发丝缠住骰子,发丝在磁力牵引下绷成直线,直指柳如烟脚边的假银锭,“这些假银的重量,恰好能触发地板的机关弩。”
赌坊暗门忽然洞开,严世蕃的替身摇着折扇踱入:“慕容姑娘若肯用漕帮密账换人,严某保证...”
白凤的鞭影打断话音,铁莲花咬住折扇一扯,扇骨中暗藏的毒针暴雨般射向囚笼。慕容雪旋身以白绫织网,毒针钉入绫缎的瞬间,她借力将柳如烟拽出铁笼。三人原先站立处的地板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沸腾的铅液。
“严公子这手‘偷梁换柱’,比赌术更精妙。”慕容雪抖落毒针,白绫卷起假银锭掷向二楼屏风。银锭撞碎屏风后的琉璃镜,镜中赫然映出真正的人质——二十名被替换成漕工的死士,正伪装成赌客混在人群中!
白凤长鞭如蛇信探向赌桌,掀翻的牌九下露出半截引信。她冷笑:“用漠北的狼烟配方混入江南火硝,工部这些年倒是博采众长。”鞭梢卷住引信一扯,整座赌坊的地板开始倾斜,所有赌具向着中央铅池滑落。
柳如烟突然扯开衣领,锁骨处的黥印渗出黑血:“他们在我们身上种了蛊...子时一到...”
铜壶滴漏的声响陡然清晰,慕容雪劈手夺过赌徒手中的酒壶,烈酒泼向空中。酒雾遇铅池热气蒸腾,竟在空中凝出工部水道图的轮廓!她指尖银针连射,将酒雾钉在梁柱上:“白姑娘,坎位三尺!”
白凤铁鞭应声击碎坎位地砖,暗格中弹出的鎏金匣子滚出本账册。慕容雪白绫卷来细看,册中记载着光禄寺以“修缮太庙”为名,私运的三百车辽东精炭竟全数填入九门水道!
“原来炸坝是假,炼铁是真。”她撕开账册封皮,夹层中掉出块铭牌——刻的竟是西山皇陵断龙闸的铸造编号,“工部借炸坝掩人耳目,实则在河底熔炼先帝陵寝的断龙石,私铸兵器!”
窗外忽传来机括声,十八架神机弩穿透雨幕对准赌坊。慕容雪将柳如烟推向白凤,白绫缠住铅池边的铁链纵身跃下。滚烫的铅液溅上衣摆,她借力荡至弩阵上方,手中银针精准刺入弩机卡槽。
“慕容雪!”白凤的嘶吼混在弩箭破空声中。
一支淬毒弩箭穿透慕容雪左肩,她反手拔出箭簇,黑血顺着银针滴入铅池。沸腾的铅液突然凝固,表面浮出工部侍郎与漠北往来的密信纹样——箭毒竟含遇金属即显影的漠北秘药!
“接着!”她将染血的银针掷向白凤,“用这个开锁!”
白凤接针插入柳如烟的铁链锁眼,锁头应声弹开时,针尖残留的毒血已蚀出“光禄寺”三字。她猛然掀开柳如烟的后衣领,黥印下隐约透出御林军的飞鱼纹——这姑娘竟是三年前黄河沉船案中“溺亡”的督粮官之女!
赌坊大门轰然倒塌,凌风率锦衣卫破门而入时,慕容雪正以白绫缠住最后一架神机弩。她足尖轻点弩身,染血的银针连穿三名弩手咽喉,转头对凌风轻笑:“大人来迟了,这局庄家通赔。”
凌风剑尖挑开地上凝固的铅块,铅块断面年轮纹与皇陵祭器如出一辙。他望向暴雨中疾驰而去的马车,那是严世蕃真身逃窜的方向:“慕容姑娘可愿再赌一局?下一注,押工部尚书的项上人头。”
白凤的长鞭卷起赌坊牌匾掷出,鎏金的“醉仙楼”三字在雷光中碎裂:“算我一个——我押光禄寺的冰窖里,还冻着三百具‘失踪’的漕工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