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枝拿下乡的事羞了孟秋同一通,孟秋同怀着极其羞愧的心,苦恼了一天后,借了自行车去友谊宾馆。
去的路上,孟秋同骂了自己好几遍。
以前他总觉得,孟冬青跟他和大姐到底不是一个妈,总觉得孟冬青跟刘秀琴是一边的。
却忘了,他们是一个爸。
下乡的事,确实是他亏心了,他一个男人,怎么有脸让没成年的妹妹帮着去下乡。
那时候脑子跟糊了似的,就认准了一条,孟夏丽不下,那他死也不下。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孟秋同看到有卖冬枣的,停下自行车准备买点给孟冬青吃。
乡下社员自家树上的冬枣,不要票的,红彤彤的看着就好吃,好些人挤着在挑,孟秋同不耐烦同一群老大娘挤,扶着自行车站在一边,让摊主给他抓点。
这个市场离市纺有点距离,平时孟秋同来得不多,忍不住就四下打量起来。
进市场的这条巷子,左右摆了不少摊。
卖小菜的,卖针头线脑小百货的,卖腌干菜蔬果的,都有。
坐在摊前的大多是农户,也有极个别的年轻人,他们和农户有明显的区别,有的捧着本书专心有看,有的则是低着头自顾自理货,半点不敢抬头,还有的……
“针线、纽扣,小剪子,日用小百货嘞~”清亮的女声时不时吆喝一声。
并不时给蹲在她摊子前的顾客推荐,夸人的话跟不要钱似地往人倒,就她那一排,四五个摊子,就她摊子跟前人最多,生意最好。
孟秋同视线本来都扫过去了,意识到什么,猛地扫回来。
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孟冬青,还能是谁!
孟秋同本来已经闲适地撑着车龙头观察着菜市场这烟火气,这会哪还有这闲心情。
“同志,同志,你要的枣……”
“不要了!”孟秋同几乎是落荒而逃,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在火车上孟冬青说的那句话,孟秋同都想还她脸上,她也不配吃他买的枣!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孟冬青能那么坦然地坐在那里吆喝,她不觉得丢人,不觉得羞耻,不会害怕吗?
其他几个被生活所迫摆小摊的人的表现,才是正常的吧。
不不不,再正常也不行,这是干什么,孟冬青是想害死一家人啊!
还给孟冬青通什么风报什么信,赶紧告诉家里她偷偷在外面摆摊的事比较重要。
这死丫头,不好好管管是不行了。
刘秀琴一直在家呢,听孟秋同这么一说,哪里还坐得住。
这一大家子,个个都有工作,孟冬青稍有不慎,就会拖累这一大家子,但受影响最大的,绝对是彭其川。
要是孟冬青被抓,那有个二道贩子,搞资本主义复辟的小姨子,他是别想再升迁了。
刘秀琴第一个想法,是冲过去把孟冬青的摊子掀了。
但又实在是怕被邻居看到丢脸,那边的市场比较大,很多乡下社员会去摆摊卖农产品,有时间的情况下,大家都乐意去那边买菜。
最后,刘秀琴拉着被她从车间拽来的孟新军躲在电线杆子后头,一直等孟冬青收摊。
“冬青!真是太谢谢你了,不是你帮我守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陈正风脚步匆匆地跑到孟冬青面前,从怀里掏出两个大梨子递给孟冬青,“喏,谢礼。”
孟冬青守了小半天摊,口水都说干了,接过来在棉衣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
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孟冬青瞬间就满足了。
她这里满足了,刘秀琴和孟新军则是脸色大变,尤其是刘秀琴,有些慌神。
“老孟,这人是谁?!”刘秀琴眼神不太好,扒着电线杆看不太清,只知道是个男的,个子比孟冬青高点,看不到脸。
孟新军把她扯回来了些,“不认识,不像是咱们市纺的,难道是冬青自己处的对象?”
刘秀琴脸瞬间变黑,“她疯了,她找个小摊贩,这我不能同意!”
孟新军点头,确实不能同意,这种女婿,他看不上。
好在陈正风一来,两人交接了一下,孟冬青就直接走了,不然刘秀琴差点就控制不住,顾不上会不会丢脸去揪孟冬青了。
两口子一路跟着孟冬青到了友谊宾馆,还是停在在外头,没敢跟进去。
早听孟秋同说过,孟冬青现在搁友谊宾馆住着。
但听说的和亲眼见到的震撼完全不一样,只是听说,刘秀琴就想赶紧打发孟冬青嫁人,现在亲眼见着了,刘秀琴只想把人逮回家里去关着。
有钱烧的,天天住这里看西洋景。
那个小隔间怎么就住不得,一米二的床够她翻身的了。
那有些人家,住房紧张的,连固定的床都没有,一张铁架子床,晚铺早收的,怎么也没见别人吃不了这个苦?
“这种地方,就不应该随便给咱们老百姓开放!”刘秀琴恨恨地开口。
友谊宾馆早一年普通人还住不进去呢,都是有外宾来访,或者各地干部来省城开会住宿的地方。
孟新军也愁,叭嗒着最便宜的香烟,“你懂什么,政府开放自有它的道理,先想想怎么劝通冬青再说。”
孟冬青这回回来,孟新军明显地感觉到了,这小闺女变了,不像以前好拿捏了。
以前那会,他和刘秀琴只要装出为难沉默的样子,再叹一口气,孩子就会体谅父母。
现在是怨上他们了啊!
两口子最终没有追进友谊宾馆里去,主要是一看宾馆的瓷砖地面,就有些胆怯,一致决定等晚上吃饭再说。
走到一半,孟新军想起要给孟冬青相亲的事,“老梁那孙子,还相看吗?”
“还相个屁,你闺女干的事,哪一件能拿得出手的?哪个勤劳朴素的小姑娘住五块钱一晚的友谊宾馆的?她还摆小摊,别人问起来,你不嫌丢人哪!”刘秀琴很暴躁。
说的这家人是厂里的老职工老师傅,以前带过孟新军,算是孟新军的师傅。
两家关系一直挺好,现在可不敢让他们相的,别好好的关系最后因为孟冬青给闹僵了,还因为孟冬青摆摊,让别人看低他们一等。
孟冬青还不知道晚上等着她的是鸿门宴,今天她去市场瞎逛,正好碰到吃坏肚子,又舍不得收摊的陈正风,帮他看了半天摊。
陈正风的大哥也是知青,去年病退回的城,在家待业一年,实在是等不到工作安排,熬不住了偷摸出来摆小摊。
这一摆就发现,摆小摊这事大有可为。
陈正风刚一回城,都没歇两天,就被他大哥拉入了行,陈正风大哥把自己的摊位让出来,自己去了另一个区的市场摆摊,从头开始。
现在还不允许做小生意,但回城知青越来越多,上面没有安置办法,对知青们摆小摊当小贩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路上不能摆,有红袖章在巡逻驱赶,菜市场虽然要收摊位费,但相对稳定。
孟冬青有些心动。
孟冬青是从孟新军手里薅了五十块钱,再加上她回城前,卖掉粮食和工分的八十块钱,手上统共也就一百来块。
宾馆的住宿费,能从孟家薅一阵子,薅不了一辈子。
孟冬青也不可能凭剩下的钱过一辈子,更不可能因此丢掉这崭新的人生跟孟家人耗,所以还是得想办法养活自己。
再有,孟冬青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原主,也不在意世俗,但有些事这个世界的法律是不允许的。
这个世界秩序严明甚至激进,孟冬青现在也没挑战规则的能力,等以后刘秀琴和孟新军老了,孟冬青逃不脱赡养的义务。
而以孟夏丽几人的尿性,到时候一准会逃避责任。
现成的话术搁这摆着呢——【你亲爸亲妈,生你养你一场,你不管谁管。】
当然,有孟冬青在,他们到时候逃不逃得掉,两说。
再一个,到底是白占原主的身体,也晓得原主心里对父母姊妹的眷恋,该尽的义务孟冬青一定会尽。
所以说,该争的就得争,千万不要傻清高白吃亏。
与此同时,也要过好自己的人生。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出生没几年就赶上末世,没念什么书,也没有什么技术,最拿得出手的生存技能,就是猎杀变异兽。
可惜,回城第二天她就去肉联厂问过了,人家不要女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