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刘秀琴想找市一百货的经理夫人好好谈一谈,可贸然上门,又觉得不太礼貌。
怕人家觉得她没礼数,刘秀琴找上孟冬青,想叫她一起,买点东西再去拜访。
正要跟陈正风和许小晴去进货的孟冬青,“……”
虽然孟冬青从来没指望过原主这个亲妈,但她说了那么多,刘秀琴都不愿意相信她,对原主半点心疼也没有,孟冬青还是替原主觉得心寒。
同是亲妈,刘秀琴对孟夏丽和对原主,截然不同。
“给我两百块钱,我陪你去一趟。”孟冬青把蛇皮袋捆到二八大杠的前杆上。
这是陈正风头回进货,进货的工厂在区县下面的公社,坐中巴车得一个小时,但下车后还得走半个小时,光走路没事,但进了货可不好抬。
陈正风干脆把他大哥的二八杠骑了来,辛苦点,省点车票钱。
许小晴也推了家里的旧自行车来,两人低眉敛目在假装检查自行车,一通瞎忙活,半点不敢看孟冬青和刘秀琴。
刘秀琴被孟冬青气了个倒仰,指着孟冬青,“我替你办事,我还得求着你是吗?我这劳心劳力的,都是为了谁!你总说我偏心,你三姐的事,我都没这么操劳过!”
把蛇皮袋捆好,孟冬青又压了压后车座,见车胎气足,看也没看刘秀琴一眼,只淡漠地回了一嘴,“反正不会是为了我。”
然后冲陈正风两人一招手,“走了。”
二八大杠不好骑,很多女同志是从前头撩腿上,感觉上安全一些,孟冬青则是一踩脚踏,溜两脚,借力直接从后座飞跨上去。
许小晴顾不上跟刘秀琴打招呼,赶紧三两步跑过去,跳上自行车。
没办法,她和陈正风男未婚未嫁,又没有其他像工作关系这样的,她只能坐孟冬青的自行车。
“咱俩一人骑一段,你累了就换我捎你。”许小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她比孟冬青大呢,怎么也应该是她多照顾孟冬青一点才是。
陈正风反应慢一点,悄悄看了眼刘秀琴的脸色,僵着嘴角,“阿~姨,我们先走了,那什么,再见!”
陈正风踩得飞快,仿佛身后有恶狗在追。
明明天气还冷得很,骑车也不累,陈正风还是出了一身汗,被刘秀琴和孟冬青吓的。
他其实特别想回头看看刘秀琴的脸色,愣是没敢。
当然,他也不敢问孟冬青,她妈来找她,是什么事儿,母女俩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干嘛闹得这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孟冬青在陈正风几个眼里,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妹妹了。
刘秀琴站在原地,气得大喘气,给自己顺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没法押着孟冬青去道歉,刘秀琴自己也不太敢上门去,怕人家下她的脸,说她没教好闺女。
实在不行,等男方主动上门来?
刘秀琴琢磨着,准备回去找孟夏丽商量一下。
自从孟夏丽长大成人,家里的事刘秀琴都是跟她商量着来,觉得孟夏丽读的书多,听她的准没错,连许国伟都没这份殊荣。
“不管冬青说的是不是真的,那男的肯定是有点问题的,我们也别那么着急,等她再上门。”孟夏丽没少琢磨这事。
不上门就最好了,孟冬青往乡下嫁挺好的。
要是真再次找上门来,那她们就能拿乔了,想娶孟冬青不拿出点诚意出来怎么行。
“妈,我想了想,我们确实是对冬青有亏欠,应该多顺着她一些。”孟夏丽叹气,“怪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控制不住嫉妒她有爸爸妈妈。”
刘秀琴眼睛一酸,拉着孟夏丽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孟夏丽低头吸了吸鼻子,抬头坚强冲刘秀琴一笑,“到时候那人上门了,咱们就用冬青说的怼回去,如果他们诚心求娶,肯定会拿出应该有的态度,到时候咱们才好劝冬青。”
刘秀琴连连点头,“好好,都听你的。”
“妈,你别哭。”孟夏丽替刘秀琴擦眼泪,依偎进她怀里,“其实我现在也是羡慕冬青的,爸说是最疼大姐和老四,可冬青想要房子,爸说给就给了,要是我亲爸爸在,肯定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关于前夫,刘秀琴的记忆都已经模糊。
他们那时候结婚也没几年,和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勤勤恳恳地生活着,也有矛盾和争吵。
只是意外来得突然,不过是摔了一跤,人看着还好好的,突然就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早想不起那些矛盾和争执了,只记得是个很好的人,冬天会给她捂脚,下班会给两个孩子带零嘴,手很巧,木工活做得特别好。
“妈知道你心里委屈,妈都知道。”刘秀琴搂着孟夏丽,眼泪长流。
这委屈不光是孟夏丽的委屈,还有她为人后妈,为人继媳的委屈,多重委屈交杂着,刘秀琴什么都想替孟夏丽争取到。
反正孟冬青是要远嫁的,到时候等孟秋同再生孩子,家里肯定要住不下,夏丽单位分的小宿舍,正好给她和孟新军养老,那乡下的房子就应该给夏丽。
家里的协议签了是没错,但乡下登记得等孟新军周末不上班的时候去更改。
刘秀琴一不做二不休,拎起小布包,骑着家里唯一的,孟夏丽的自行车,直奔乡下老家去。
……
红旗公社春珠纽扣合作社在红旗公社的旧粮站里头。
一排排红砖仓库中间围了个巨大的院子,院里除了纽扣厂,还有生产五金零配件厂,铸造厂,砖瓦厂,水泥构件厂,外面的门面还有一家蜂窝煤厂和国营饭店。
孟冬青他们到的时候,大院里正热闹着。
仓库改的厂房里传来各式嘈杂的机器声,院里也是人来人往,出货的进货的,来来往往全是人。
“小心!”
“注意脚下,别踩着新做的水泥板了。”
“纽扣厂在那边,让让,让让……”
“这公社肯定有个很厉害的领导。”许小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他们都是下过乡的人,当年公社如火如荼地搞社队企业,他们下乡的公社也积极参与了,他们也在其中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可惜企业如春笋一样成立,又如昙花一般消失。
陈正风点头,“我哥他们联系了好多厂子,愿意给他们供货的,就只有这里,只要能拿得出公家的介绍信,别的从不多问。”
别的厂子,他们连门都进不去。
千辛万苦穿过院子,终于到了纽扣厂的库房,陈正风赶忙从包里拿出他大哥给他的,街道开具的介绍信和准许采购书。
有些知青本事大有门路,轻易就能弄到货,陈大哥是老实人,他跟几个同样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知青在街道办静坐了半个月,才拿到这两样东西。
两张薄薄的纸承载着众多知青的生计,大家轮着用,都用得起毛边了。
好在烂归烂,但管用。
仓库管理员给他们登记后,就让他们进去选货,这些小件种类太多了,光是纽扣,不同材质,不同的大小规格,不同的颜色,就有二十几箱摆在架子上,更别提其它。
“只准进去两个人,包放下。记住了,出来要翻兜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有些素质不高的人,想要钻空子,从仓库里顺点什么出去,纽扣厂也是没办法。
孟冬青不进去,反正陈正风和许小晴现在都有经验,知道什么好卖,她在外面等着就好。
正百无聊赖观察着大院里的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争吵。
“又吵起来了,这年头有技术的人就是吃香。”库房管理员啧啧两声,自然而然就跟旁边的孟冬青八卦起来。
他们这大院里头,还有个运输队,大院里所有厂家的运输工作,都是运输队负责。
运输队里呢,只有一台东风大卡车,是当年刚搞人民公社的时候,他们公社书记从市里抢来淘汰汽车,剩下的是六台拖拉机和四辆驴车。
就这条件,放县城里都是很不错了的。
去年年底,运输队从县运输公司又弄来台卡车,想叫卡车司机帮忙带个徒弟出来。
本来是挺好一件事,结果在这徒弟人选上出了岔子,公社选出来的人,跟卡车司机想带的不一样,司机师傅直接撂挑子了。
“闹了两个来月了,大卡车就跟废铁一样停院里头,都停烂了,昨天从市里请了人来修,都没有修好,又吵起来了。”
会开车的就这么一个师傅,运输队也没办法,协商不成,年后运输队从县里请了个师傅来。
就是请来了人,才发现车坏了。
孟冬青来兴趣了,开车她会呀,修车她也会。
最重要的是,这车她恰好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