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煦比孟冬青回来早几天,一早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他带着两个师弟把新买来的车进行了一番整修,然后开始轮流带孟宇和于红兵跑车。
眼看着还有两台车要到,人肯定得提前带出来。
这种事不能等孟冬青来安排,他是大师兄,师傅不在的时候,就应该把事顶起来。
许小晴听说还有两台车要到后,也跟着出了两趟车,以防司机不够的时候,她也要顶上。
她的技术是孟冬青带着下乡上山亲自练出来的,比孟宇和于红兵可强多了,就连俞明明开车的时候都没她稳得住。
说起俞明明,他来他们这儿来得还挺勤的。
俞明明不擅长社交,在新单位虽然后面有关系,但跟同事相处还是有点问题,一有闲功夫,他就往孟冬青这边跑。
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在修理厂里头递递工具,也比上班要轻松。
“你成天往这儿跑,你妈没意见啊?”季煦替俞明明担心,他妈妈给他设了门禁时间的。
俞明明耸肩,“有意见也没用,她还能拿铁链子把我拴着不成。”
他最开始接受不了他妈强势两面派,后面也看开了,他妈至少要体面,这就已经比不少人要强了。
现在他师傅要跟他妈合伙搞运输队,他妈现在又是好人一个。
季煦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别这么说,你爸妈挺好的,至少是一心一意对你的。”
俞明明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再说下去,就是他跟季煦比惨了。
他们是各有各的惨,各也不理解各的惨。
两人一起干着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正拧螺丝呢,忽然听到有大车的声音过来。
“是不是师傅回来了?”俞明明问。
这车听声音没问题,应该不是来修车的。
“是。”季煦拧好螺丝摘手套,孟冬青开的那台车他长期在开,对车子的声音熟悉得很,是师傅回来了。
两人迎出去,结果先接到一只穿了衣服的猴子。
猴子?
“这我妹妹,魏小花。”醒醒手舞足蹈地在孟冬青怀里嚷嚷。
本来她想让小花跟妈妈姓的,大舅舅家的哥哥姐姐就是分别跟爸妈姓,她有妹妹,肯定要跟妈妈姓。
结果她妈死活不同意,最后小花还是跟她一起姓魏了。
俞明明,季煦,后面跟出来的孟宇和于红兵,还有从院里跑出来的许小晴,“……”
一只猴子,魏小花?
“晴姑姑,我要两个碗。”醒醒一下地,就拽着许小晴的衣摆要碗。
许小晴从碗柜拿了碗,得知是给猴子喂水装饭,还给她盛了一碗水,“给……它喝吧。”
还是叫不出魏小花这个名字,太奇怪了!
孟冬青晚一步进来,看到用的是平时的碗,“这两个碗就不要了,千万别跟我们用的混一起,等会我再去买几个别的花色的。”
许小晴点点头,注意力还在猴子身上,问醒醒,“它吃什么呀?”
“都吃,最爱吃苹果!”醒醒大声道。
老师傅给醒醒买的苹果,大半都喂给了这只小猴子。
醒醒吃苹果的时候还想自己一口,猴子一口呢,被她妈揍了才老实,知道让劈开一人一半,不能混吃。
许小晴和季煦他们对视一眼,真奢侈啊,给猴子吃苹果,他们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孟冬青把车钥匙给季煦,陪着醒醒给小猴子喝了水,才一起回家。
魏爷爷看到她们娘俩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孟冬青单手抱着醒醒,醒醒怀里抱着只水灵灵的小猴子。
顾不得多看那只小猴子,魏爷爷先上前把孟冬青手里拎着的东西接了过来。
“都是些山货,路上碰到以前当知青时的社员送我的。”东西不重,孟冬青就给魏爷爷了。
至于猴子,“爷爷,你又多了个曾孙女儿,魏小花。”
醒醒重重点头,“爷爷,我小花妹妹。”
魏爷爷,“……”
“小瓒知道吗?”姑奶问孟冬青。
三个老人对猴子没有太大的喜恶,有耍猴戏的上门,也会跟着逗逗,但自己家里养,都有些存疑。
这玩意真能养?
(猴子是国家保护动物,现在是不能养的哈,但以前那时候,猴子是可以养的,很多耍猴戏的人。)
能养好?
“知道,小花还是他和醒醒一块取的名字。”孟冬青摊手。
魏瓒开始也是无语,但醒醒哼哼唧唧一说喜欢,他就一点原则都没有了,还帮着一块取名,爽快地认下了猴闺女。
姑奶摇摇头,背着手出了门。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拎了几根鲜玉米棒子,刚去地里掰的,里头的玉米还没长齐呢。
小猴子四个多月,接过玉米自己就会剥玉米皮。
魏奶奶看得啧啧称奇,跟徐阿姨咬耳朵,“除了不会说话,这就跟个小人儿似的。”
魏小花正式成为家里的一员,小猴子是杂食动物,家里人吃什么,她也跟着吃什么。
时不时还有加餐,玉米棒子啊,花生瓜子这种零嘴也不缺。
魏奶奶挨不住醒醒的央求,还给魏小花做衣服,甚至都提前买好了秋天给魏小花织毛衣的毛线。
孟冬青,“……”
本来还想寄希望于家里几个老人接受不了猴子,把猴子送人或者换个地方养的。
现在是只能想想了。
安顿下来后,醒醒还专门要求孟冬青给她和魏小花拍了张合照,给她远在羊城的爸爸寄过去。
孟冬青一气之下,寄信的称呼干脆变成了猴爸。
收到信的魏瓒哭笑不得,但看着照片里臭着一张脸的孟冬青,和美滋滋抱着魏小花的醒醒,眼里只剩下浓浓的思念。
“魏老板……”歌舞厅里谈生意,对方老板一个眼神扫过来,陪酒女就往魏瓒身上扑。
魏瓒眉头一皱,“看样子今天是没法谈了,黄总慢喝,我和顾南方先行一步,小林你陪好黄总。”
两人出了歌舞厅脸色不好看,留在卡座里的人脸色也不好看。
“这个姓魏的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黄总抽着烟问旁边的小林。
小林的人笑了笑,给黄总倒了杯酒,“人家出生好嘛,打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脉关系广金资充足,看不起人多正常,但现在大家不是各取所需嘛,黄总多担待担待。”
黄总笑,“你不跟他们一样就行,喝!”
……
孟夏丽没想到自己会在歌舞厅见到魏瓒。
当然不是她家的歌舞厅,她是出来应酬的,酒才喝到一半,就看到魏瓒带着人出去。
视线掠过顾南方衬衣领口的口红印,孟夏丽挑唇一笑。
还以为孟冬青嫁了多好的人呢,也不怎么样嘛,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都在歌舞厅这种地方出入了,还能干净多久。
孟夏丽眼珠子转了转,招来人,“你去帮我物色两个气质英气,五官像我妹的人,你上次见过的,回头我再想办法弄张照片给你。”
随着政策的变化,他们这里越来越热闹,南下的女工也越来越多。
找两个相貌相似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孟夏丽一直喝酒喝到夜里十一点才回去,到家的时候,刘秀琴刚从两个孩子的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孩子喝水的瓶子。
“妈,你帮找大哥要两张孟冬青的照片来。”孟夏丽随**代,“你别说是我要,就说是你想她了,大哥要是不信,你就骂我几句。”
一段时间不见,刘秀琴老了十岁不止。
她看着孟夏丽,“你又想干什么?你跟她不是已经两清了吗?”
这事是周建仁跟她说的,说他从楼上跳下去,都是为了孟夏丽,跳了,他们和孟冬青就两清了。
也就是那时刘秀琴才知道,在市纺厂时,孟夏丽是真的想害死孟冬青。
刘秀琴说不清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似乎也不那么意外,但真的是心痛。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为谁感到心痛。
或许还是为了孟夏丽吧,心痛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她再不喜欢孟冬青,也没想过她们姐妹反目,互相想让对方死。
“你别问,你给我弄来就行了。”孟夏丽不耐烦地开口,不愿意跟刘秀琴多说,脱了外套就要进房间,“给孩子喂了几次水?”
刘秀琴表情麻木,“十点的时候哭得太厉害,稍微喂了一点。”
她不敢多喂,她怕喂死孩子。
可孩子哭闹得太厉害了。
“是要慢慢断了,慢慢给他们断吧。”孟夏丽心情很不错。
原配是安排了人来照顾月子,照顾孩子,可最后还不是没从她手里把孩子抢走。
她的孩子,除非她不要,那就只能是她的。
现在市里的房子买了,老金来她这里的频率也多了,她存折本里的数字也长了。
一切都是值得的。
刘秀琴有些为难,“你经常不在,他们哭得太厉害了,很难断,还有老二,我发现他不怎么理人,要不要带去医院看看……”
话还没说完,孟夏丽已经进屋关门。
刘秀琴叹了口气,去厨房把瓶子洗干净,默默回到房间躺下。
只是躺下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不觉间,眼泪流了一长串,把枕头都打湿了。
她一意孤行来羊城,真的是对的吗?
这个问题,这一年来一直在她心里绕来绕去,始终没有答案。
可能是有的,只是她不敢承认罢了。
比起现在这两个小的,刘秀琴心里更想双胞胎,她心里万分后悔,为什么他们在身边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待他们。
她总觉得这两个孩子,以后指不上。
想劝孟夏丽,可孟夏丽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
现在孟夏丽太忙了,忙着赚钱,忙得一点都不着家,早出晚归,她轻易都见不着。
以前刘秀琴总盼着孟夏丽的日子好过,有花不完的钱,现在刘秀琴夜夜睡不踏实,恨不得回到从前,让孟夏丽踏踏实实过日子。
彭其川不是什么好人,她夏丽再也不沾他的边。
就找个踏实的男人,夫妻和美地过一辈子。
孟夏丽可不想回到过去,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好极了。
唯一让她头疼的是周建仁,她想把周建仁弄回江市去,让他父母妻子照顾。
“我这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孟夏丽难得到了隔壁,跟周建仁提起回江市的事,“你走了我好安心赚医药费,你放心,等钱赚够,我带你去国外治。”
孟夏丽画的大饼,对以前的周建仁来说,是无上美味。
她甚至不需要多形容,他就会自动上钩。
但现在周建仁闻着,总觉得有股腐臭味,令人作呕。
“你要是送我回去,不如一刀了结了我。”周建仁不傻,他前脚回去,后脚孟夏丽就没断他的钱。
现在还有个护工照顾他,回家以后呢,拖累父母吗?
作为周家曾经最有出息的儿子,他令父母蒙羞太多了,还有那个有名无实的妻子,他也对不住她。
幸亏她被他的家人接回了家。
“建仁,我很累,你能不能为我多想一想。”孟夏丽支着额头,一脸苦恼。
现在的孟夏丽很美,特别特别地美。
化着精致的妆容,连头发丝都打理得精致,修长的手指上涂着红艳艳的指甲,衬着脸雪白。
穿的衣服更是精致干练,据说都是港城来的。
“我废了,我为了你废了,孟夏丽,你为我想过吗?如果当初你从四楼跳下去,说不定我们俩都没有事。”周建仁终于把埋在心底的指责说出了口。
孟夏丽脸上表情大变,跳起来,“你怪我?是我逼你跳的吗!你巴着我追着我,哄我跟你上床的时候,你怎么不怪我!”
精致的脸莫名变得可怖,红艳诱人的双唇,好似血盆大口。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要不是为了给你攒医药费,我至于像现在这样拼死拼活吗?你太不是东西了,周建仁!”孟夏丽甩门离开。
周建仁苦笑,到头来错的全是他?
屋里安静了一会,刘秀琴才推门进来,她炖了点汤,分一点给周建仁。
在这边待到现在,刘秀琴还是没有丝毫社交,唯一的进步,就是能听懂菜市场的价格,分得清几闷几闷是几多钱了。
她唯一能用家乡话聊天的人,因为孟夏丽的忙碌,甚至只有周建仁。
“你别跟她吵,你得哄着她。”刘秀琴劝周建仁。
她和周建仁现在的处境是一样的,都是指着孟夏丽生活,不哄着她还能怎么样呢。
跟孟夏丽对着干,落不到什么好。
她好歹还是孟夏丽的亲妈,还能帮她带两个孩子,还有点用,周建仁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真惹急了孟夏丽,把他的医药费停了,再把护工停了,他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