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嫩的肉片带着浓厚的汤汁,在接触味蕾的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鲜香。
恰到好处的温度驱散了夜晚的寒冷,同时也温暖了蒋铭的心。
什么工作压力,什么未知危险,统统见鬼去吧。
一筷、一筷又一筷。
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体验,蒋铭回忆这一生所有吃过的食物,却想不起任何一种能与眼前这一锅美食比肩。
这一刻他真切地领悟到生命的意义,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哪怕下一秒让他去死,他也会心甘情愿。
此时,和蒋铭有相同体验的黄文越双眼含泪,他这辈子,年轻时忙于学业,十几年前又经历了一月浩劫,差点丧命。
本以为劫难过后会迎来新生,可最终还是碌碌无为,每天要为一家老小的生计奔波,在不同行业之间来回跳槽。
每一次都要低三下四地和一群比他年轻得多的小辈,去竞争那么一两个空缺的岗位,上岗后还要被无良老板疯狂压榨,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
从来没有想过要好好对待自己,黄文越今晚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食物可以好吃到令人流泪。
每夹起一筷子,锅底就会有新的食材冒出,伴随着翻滚的汤汁和升腾的热气。
心、肝、脾、肺、肾……还有大肠,每一种原料尝起来都是鲜嫩无比,仿佛刚刚宰杀后就直接送入了厨房,经过精心的料理后又被迅速地端上了餐桌。
实在是太美味了!
整个餐厅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周围的食客一个个只顾着狼吞虎咽,像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一样,拼命用美食来填补体内的空虚和饥饿。
吃掉这块心,我的心就又能跳动。
吃掉这块肺,我就又可以呼吸。
吃掉这块肝,我就又可以熬夜加班。
吃……吃……吃……
所有的人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此时此刻,他们生命的所有意义就只剩下这一个字。
吃。
有的人来得早,吃了将近三年。
有的人来的晚,才刚刚开始吃。
他们不想离开这儿,要是离开了,再也吃不到如此的美味,那可怎么办呢?
他们也想离开这儿,哪有东西越吃越饿,越吃身体就越空虚?还怎么吃也吃不完?
他们一边吃,眼角一边流着眼泪,分不清是因为吃到了美食太过感动,还是因为无法结束这无尽的地狱,而绝望无助?
餐厅里柔和的灯光微微闪烁,服务员小姐看着食客们脸上开心满足的笑容,脚下的阴影扭曲跳动,也和主人一样欢欣愉悦。
今晚,又有三张桌子入座,整间餐厅马上就会座无虚席。
到时候,她的身体也终于可以不再空洞,变得圆满无缺,从而向着更高的层次攀登。
服务员小姐沉浸在美妙的体验之中,神情陶醉。
直到被一个声音打断。
“我吃完了!”
声音有些稚嫩,透着一丝天真。
“那个,服务员小姐姐,这个活动我还能再参加一次么,没吃饱。”
刹那间,一直在胡吃海塞,从未间断的食客们同时停下了咀嚼和吞咽。
机械地转过头,他们齐齐望向那张喊出“已经吃完”的餐桌。
只见餐桌之上,放着一口只有正常的锅一半大小的铁锅,而锅内那永远也吃不完的食物却已被扫荡一空,甚至连汤底都被喝得一干二净。
被这么多人盯着,宁秋有些不好意思,弱弱地问了一句。
“我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没关系吧?”
服务员小姐的表情有些僵硬,小嘴微张,似乎难以置信。
宁秋擦了擦嘴,跳下了比他腿还高的椅子,对着不远处过道上的服务员小姐小声问道。
“我还能再参加一次活动么?”
过了几秒,见服务员小姐没有回答,脸色还有些不悦,宁秋只能放弃再来一次的想法。
可他还是很饿。
这时,一阵诱人的香气从一旁飘来,钻入了宁秋的鼻腔。
宁秋转过身,看到身旁蒋铭桌上那一大锅几乎还没有动过的食物,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这间餐厅的食物虽然没有家里做得好吃,但又别具一番风味。
厚着脸皮,宁秋脸颊泛红,向着刚认识不久的蒋铭恬不知耻地问道。
“大哥哥,我看你一个人也吃不完,我能帮你吃一些么?”
嘴里塞着还没咀嚼的食物,蒋铭呆呆地望着宁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了。
开心地笑了笑,宁秋跳上蒋铭对面的椅子,随后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开启了欢快的蹭饭之旅。
这张桌上的菜量非常丰富,几乎是他那边的两倍还要多。
宁秋也不客气什么,一筷一筷地夹着锅里的鲜肉就往自己嘴里送。
不一会儿,锅里的食物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宁秋越吃越起劲,到后来,他也就顾不得品尝食物的味道,随意嚼了几下就吞进了肚里。
五分钟不到,一大锅的美味佳肴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宁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还是有点瘪。
然后,他又把目光看向了黄文越的那桌,同时舔了一下沾满汤汁的嘴唇。
“大叔,我能吃你那桌的么?”
和蒋铭的反应一样,黄文越呆呆地看着宁秋,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宁秋搓了搓手,奔向了另一处战场。
就这样,一桌又一桌的食物在宁秋的“请求”下被迅速消灭。
餐厅里原本弥漫着的水蒸汽,也从先前的云烟雾绕,逐渐云消雾散。
那个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装了个无底洞,不管多少食物都被宁秋囫囵吞下,肚子还不见一丝胀大。
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服务员小姐一时竟失了神,任凭宁秋把一锅又一锅的食物吃下。
等到宁秋把筷子伸入最后一口大锅之时,服务员小姐才回过神来,嘴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
“不要!”
还是那双恨天高,不同的是这次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沉重,也有些急促与慌乱。
服务员小姐快步朝着宁秋跑去,可每跑一步,她的身体就会塌陷一部分,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体内的血肉抽走了一样,犹如一个在不断漏气的充气人偶。
最后一块鲜肉被吃下了肚,宁秋这才感觉到一丝饱腹感,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吼!”
与此同时,在一声不甘的吼叫声中,服务员小姐变成了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瘫软倒在了地上。
餐厅里的灯光开始忽隐忽暗地闪烁,宁秋背靠着墙壁坐在椅子上,一丝困意袭来,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灯光彻底熄灭,座位上的食客们仿佛一具具被定格的蜡像,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餐厅外,鲜肉餐厅的招牌指示暗了下去。
今晚,餐厅打烊的时间比以往要早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