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对于有能力的人算是一个跳板,天赋极高的学子自然不常见。
家世较好的学子,一般想办法博得个好看的成绩,经家中一番操持去到州学、府学再镀金深造,极少数去到太学以备朝廷重用。
次一等的则选择在县学运营,得好成绩后适时补充地方官吏空缺,跻身士林,也算是读书之路的圆满结局。
再次者于学问上深耕,或专研一道。
无论琴棋书画,能博得个一县一乡之最,教书育人自不在话下,若是解试得中少说也是入仕的结局。
似范希文这等,同期学友早就各奔前程去了。
苦苦在外舍消磨时间,直待再大些自然归家,亦或是被山长按陈规强行劝退。
他至少算得上复读生中的佼佼者。
下课后是学生放飞自我的时间,蒲夫子令学生不敢靠近,但其他区域则不同。
此时的范希文只是抱着参观熟悉的态度一路观瞧。
有为知他记忆丢失,在旁边不断介绍,令此次参观生出一种前世进景区的恍然。
“瞧那是何人?”
“范草包!”
一学堂檐下,两名书生窃窃交谈,而后又快速从旁边小道走开。
范希文耳力极好,听见了他们谈话,转头看时只见二人背影,一丝不详掠过心尖,眉头轻蹙。
“我以前在这县学内得罪的人多否?”
有为将肩上的包袱拉了拉。
“不多,倒是有不少人看不起你,朋友一个也没有。放心,七爷,你并未欠钱。”
这厮脑回路还真是清奇。
一路从前方绕过,看见了正中的明理轩。
何尚晏还在里面与山长交涉,被一盆景挡住了视线,不知山长什么模样。
估计也如蒲夫子那般,一头白毛。
学堂背后的坝子不大,但明显经过了处理,平整且不见一株杂草。大抵是出于安全考虑,坝子内并无石材铺设。
对面是宿舍,墙的下半部为条石砌成,上部则为土木结构。
“范希文,你敢来学院!”
轻微而密集的脚步声响起,自坝子的一角来了一拨人,十来个。
为首的不认识,但落后半个身子那位,却是十分熟悉,正是那比草包还不如的富人税康。
“啊,税兄,别来无恙乎~”范希文微抬头来了个后世标准的招呼。
“好得很!”税康语气不善。
大街上输了千钱后,税康的故事一夜传遍学院,不如草包的名气一时风头无两。
少年人如何受得这份气,只等罪魁祸首来学院,好好修理他。
转天便遇见了这厮,真是苍天有眼。
“你那千钱可用完?今日再来比试!”
“我才赶了路,实在累得很,择日再战。”
范希文并未管他,领着有为直接绕过了几人往宿舍而去。
一群书生瞬间傻眼,原本以为人多,单以气势就能镇住他,不比也得比,正好看看热闹。
不料这草包如棉花一般,拒绝了比试,还无视了他们这一大堆人物,不知这厮也有如此嚣张一面。
宿舍比较简陋,大通铺,八人间。
每个铺位设一个木质衣箱,配锁一把,便于学生放置私人物品。
洗漱用品则统一放在各自的木桶中,洗脸、洗澡、洗脚一桶解决,汗巾也只一张,上下一体而用。
却是印证了川人老话——出门一张帕,洗脸又洗胩。
范希文早有心理准备,时代如此。前世九十年代农村尚且存在这等现象,这宋朝自好不到哪里去。
留在书院的个人物品没人动过,到底还是读书人,大庭广众下自持身份,不屑做一些下三滥的事情。
此时的牙刷倒是新奇,与后世简易的木刷子相近,白色刷毛比较硬,应是得益于二师兄。
做工不予置评,功能到位即可。
“范希文,你休要小瞧我等,今日我请钱兄出手与你比试,若不允,便算你不是男人。”
税康多少有些得意,毕竟这次身后可站了十多人,这样的队伍气势上必然能碾压那草包。
“各位仁兄,我怎能小瞧诸君,实在是赶路累了,大家也是知道,小弟我腿脚不便,从家到学院十多里路,甚是艰难。”
老套路,示敌以弱,如果能免了这次比试就更好了。
七爷又不知这些人底细,况且诗词文章确实是他不擅长的,至于拳脚,休要再提。
“既然如此,可约战他日,不过先确定题目,也好给你准备时间。”
为首的书生提议。
这人单名一个钧,是学院为数不多的拔尖人物,评价多源自其家世,大抵与中书大人有些关系。
他在学院内虽然比较守规矩,但也是极为喜欢热闹,尤其是比试,因此总让人觉得终日是非缠身,算得上风云人物。
“哎呀~由得你们安排,不过我可没钱。”
范希文捂眼呻吟,真的是服了这些大爷。
“知你穷酸,老规矩,不要你钱,若我输了给你三千钱,若你输了围着坝子爬三圈,不,一圈即可,还要学犬吠。时间三日后散学时分。”
税康说得急切,有些怕那草包不答应,于是自降难度。
“好~我应下了。”
税康一行人倒是准备充分,早有人在后方提笔写了一张契书,简明扼要罗列了关键信息。
范希文接过随意看了两眼便签了字,众人这才志得意满地离去。
“七爷,你怎的随便答应这事?”
有为颇为不解,七爷难道是要以赌为生吗。
“怕甚,横竖不过是学狗爬行而已,能掉半块肉?
总犟着不应,还不知这些人要耍出何种手段,且给他们一点乐趣,免去很多麻烦。”
“可总归要失了你读书人的脸面。”
有为对这事看得比范希文重。
范希文板脸教育。
“脸面多少钱一斤?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一百斤。”
看看,七爷又来了,连我都知道君子固穷,他反而这般做派。
都说读书人是文曲星下凡,现在倒好,他成泼皮一般的人,文曲星变山精,只因太年轻。
“咣~咣~咣~”钟声再次响起,学子纷纷往学堂赶去,有一人却令范希文刮目相看。
只见那人双手拎着一对石锁,单手之力不下百斤,自宿舍一角跑出,速度比其他空手学子还快。
一路上无人敢撄其锋,纷纷躲避,生怕被撞出个好歹。
范希文惊叹。
“我靠!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