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是?”
范七爷并未回礼,只是拉平了声调,显得比较憨傻。
“七少爷少见我二人,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黑脸管事先开了口。
“我乃外管事,曾光友。这位是内管事贾权。”
微偏头示意旁边的白脸管事。
“听闻老太君吩咐,让七少爷支取二钱银子归置屋内,我二人刻意奉大夫人命,在此敦促,以免账房怠慢了少爷,顺便也做个见证。”
贾权补充道。
“哦,很好,多谢。”
范希文心下了然,这二人说话间透露出这么多东西,又是大夫人、又是敦促,这是奉命给自己穿小鞋来了,顺带防止自己多拿?
“那我这就去拿。”
说话间就越过张有为,微跛着右脚迈上了石阶。
哪知檐下二人并不让路,均背着手死死挡着前路。
等了两息,不见那黑白双煞有让路的动静,又不好强闯,只得在近前抬头观望,除了看见四个粗大的鼻孔,其他也瞧不见。
黑管事鼻毛抖动了一下,裂开一口黑黄的牙齿。
“少爷腿脚不便,我已提前帮你取了。”
随即从袖口掏出一个泛黄的布袋,隐隐有金属碰撞声。
“合共两百文,请少爷收好。”
对铜板,范希文是陌生的,二百文究竟有多重,多大一坨全无知晓。
接过布袋,随手往后身一递。
“有为,你来数一数,多了就退给账房。”
张有为赶紧接过,打开一二三、三二一数了两遍,尴尬看着七爷后脑勺。
“少爷,我不识数。”
纳尼?作为本少爷的书童,二十大几的人了不识数?!
“唉,七少爷,我二人都是数过的,绝不会有差错,不用再数了,尽可上街置办东西。”
黑管事又提醒道,脸色多少有些难看,似是被自家少爷这小家的嘴脸给气的。
“那么怎行呢?二位管事兢兢业业,如今我也不能为了这二钱银子让管事蒙羞不是,自然是要当中点清最好,不然怕祖母说二位办事敷衍。”
范希文又笑着阿谀,嘴角都快扯到耳根下了。
一把夺过有为手中的钱袋子往地上一梭,哗啦啦出来一小堆铜钱,形式各异,有通宝、元宝,又以“圣宋”居多,形式精美。
“一百一十九、一百二十,清点完毕!”
这哪里是二百文,明明是文百二。
“两位管事,应是账房记错了吧?”
白脸管事适时开口。
“无错、无错,七少爷有所不知,家里但凡支取,都要记火耗的。”
“火耗?是个什么比例?”
范希文胸冒鬼火,家里支取铜钱也要火耗,这四成的比例怎么讲都不尽合理。
“却是看其中情形,大少爷、二少爷、五姑娘支取,一般是半成,老太君、大夫人支取则无火耗,其余老爷、夫人、少爷姑娘等支取一般是一成至一成半。下人二成。”
贾权又道。
合着到我这里就四成了?我连个下人都不如?明火执仗地欺负少爷,岂有此理。
“那为何到我这里就四成了?”
贾权笑了笑。
“只因七少爷所取数量少,次数也少,说不得一次火耗就得翻番。若是如大爷少一般,一次取几十两、上百两,仅半成也够家里办更多事情。”
恐怕是够你几个弯脚杆一个月喝酒了吧!忒不要脸了。
范希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胸中的鼓点。
“两位管事,我是认死理的,家里规定有火耗我认了,但这二百文平白扣去了四成实在太多,祖母可是说了给我二钱银子~”
“七少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大少爷二少爷和五姑娘是大夫人所生,尚且有半成火耗,你这里四成合理,况且也才八十文而已。若是事情到了大夫人那里,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曾光友已然是獠牙毕露。
“也对”
范希文发自内心地笑了,他伸出一只手示意面前二人搀扶一把。
“但我还有一点点不太懂的,希望二位管事答疑。”
黑白双煞见此刻七少爷如此懂事,也不免老怀大慰,终于上道了,均搭上手将他拉上了檐廊。
范希文不管二位管事嫌弃的表情,将手搭上两位管事肩背。
“不知道这火耗最后补贴到哪里?”
曾光友脸色更黑了。
“自然是家里其他开支,再说了,下人们多少也得有点补贴不是。”
话到此处,黑白双煞只觉得后背一股大力,二人齐齐向前方倾倒而去。
却是范希文这厮用力推他们后背所致。
“去你丫的吧!”
此时前方是二尺净高的石阶,加上两人只在檐下边缘处,突然受力之下哪里站得稳,慌乱之下抱作一团齐齐摔倒在小院内。
“噗”地一声闷响后,愣是过了数息时间才传来惨叫声。
范希文哪里会给他二人翻身机会,虽然右脚有点瘸,却在恨意和怒意驱使下一个健步窜了下去,跨步坐到二人身上,挥着那孱弱的巴掌往两人脸上招呼。
事发突然,张有为也算反应及时,也不管地上的钱袋,随即上前一个俄罗斯大坐,为两位管事再加上一座沉重的大山。
一时间,小院内热闹了起来。
有范希文的国粹、黑白双煞的呼叫,还有张有为那令人精神亢奋的川江号子。
“哎,嗨嗨!少爷,别打了,我等知错、知错!”
两位管事受人制裁,老骨头哪里经得起两个年轻人折腾,要不是起不了身,早已跪地求饶。
终于硬挨了数十记耳光与锭坨后抽空哀求起来。
此盏茶不到的功夫,早有看热闹的下人去禀报家中的夫人和老太君。
院子角落处已经站了十数个下人作惊鹊状吃瓜,至于账房老先生,耳朵太背,还在屋内打瞌睡。
“范希文,你要作甚?!”
一声平地惊雷自屋檐一角响起,而后一位身材发福的妇人急冲冲地自椭圆形门洞的下人中挤了出来。
“混账,因何无端在院内发疯!还不住手!”
张有为见大夫人来了,一个侧滚起身站立,将关键时刻的表演留给了少爷独享。
范希文正沉浸于拳掌中,多少有些情难自已,又补了几个弯花生后才被家丁拉开。
至于那曾贾二位管事,已然白脸变乌脸、黑脸变紫脸了,头顶小帽早已不知去向,还有不少青苔粘在散乱的头发上,好不狼狈。
账房内,老先生早已被请去偏房休息。
大夫人与贴身丫鬟在书桌内,屋正中站的是曾贾二管事及范希文与张有为。
“速速说来,因何闹事!”
大夫人蒲扇大的巴掌振得书桌嘎吱响。
“还不是因为上午有为扇我巴掌,心中有气想找人出一下。”
范希文蚊蝇般回复道。
张有为双眼圆瞪,亏得我还帮你干架,原来是憋着坏想报复敝人。
书桌又传来一声巨响。
“大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