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你为何要逼他跟你借钱?两百贯,你丢在水里还能听见响声。”
有为觉得自家七爷一定是疯了,以前全身摸不出几个铜子儿来,如今两百贯强行扔给那个刘老幺。
若是真如他们所说,等泸州事情办完,要跟康王殿下去汴京,这两百贯就跟送人一样,还有那个吴道长更离谱,借了一千贯。
也是七爷最近的钱来得太轻松了些。
“你懂个甚!有些东西是拿钱买不来的,但有些人用纸可以拴住。小伙子,你还太年轻~”
“可是你要与殿下一道去汴京的,还不如把这些钱拿给老祖祖。”
对哦!外婆。
范希文几乎都快忘了那个老人,自己这般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只怕再见之时,一个在坟里,一个在土外。
“你回去找莽子拿点钱,我们再去见一趟老辈子。”
范希文说话间与有为分了路。
“七爷,你去哪点?”
“借点儿东西,客栈等我。”
纳溪乡下,四匹川马很快便到了外婆家的小院。
这种马是西南马种,个头不算高,但耐力尚佳,乃是唐宋以来羁縻制度的标准产物,虽说是川马,却盛产于大理国。
考虑去来的时间消耗,花钱在州府以皇城司的脸面借来的。
至于范希文去借了什么,其实只借了一块皇城司的腰牌,又不知咋回事,花了一百贯租了个“女友”。
四人下马,有为叫门。
开门的是那个不成器的舅舅,见四匹良驹在院外,吓了一跳,再细看,三个熟人,外加一个身穿皮甲锦衣的,呃,汉子女?
摸不清楚头脑,只得把人马让进院里来。
范希文冲舅舅行了一礼,直接就奔向了侧屋。
“我来看看我家好孙媳~”
外婆受了蛊惑,疾步走出屋来,浑浊的老眼在三娘身上一通乱扫,看得女汉子脊背冒汗。
“嗯,好!还是个会武功的,人才、本事都有,好得很!”
外婆很高兴,瞧瞧这姑娘,无论生养、下地都是好手,还能打人!七郎有福,有眼光。
“好了好了,外婆,我还有重要事情和你讲。”
外婆不想避开自己儿子说话,让范希文到堂屋去说。
范希文将一块令牌递到老太手中,入手温润,又不像金石,却白净如玉,识不得材质。
老太看了许久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递给一旁的儿子。
“白减同~是个甚官?”
舅舅努力了半天,终于说对了数量。
“哈哈~”
三娘笑了两声,赶紧压制住豪爽的喉咙,转成“嘻嘻”轻笑,但笑声哪能忍得住,瞬间掩面疾奔,去到院墙外,顺带把有为和向乾也逗了出去。
三个人在马儿的响鼻声中引吭高歌,就连院墙也挡不住。
“七郎,你要笑尽管笑,舅舅习惯了。”
范希文赶紧把之前“三支”神书的趣事忘了个干净,费劲咳了几声才忍住笑意。
“无妨,我遭得住~”
老太指着那块腰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范希文这才想起解释。
“外婆,我当官了,这个是皇城司的牌子,我现在归皇帝管了。”
皇城司!对于百姓而言,这个铺子比神仙还稀奇,神仙或许有假,但这个是实打实的真东西,只是最多隐约听说,没几个人能说出个样貌来。
“外婆,我说过,发迹了就回来看你,我想把你接去汴京,尽些孝道。”
老太见重新进屋来的三娘,心头高兴。
“好七郎,你的孝道我心领了,你终是范家的男子,断不能给我养老,再者说,你舅舅尚在,纵然舅舅不在,你还有一位不成器的表哥,虽说张家人丁单薄,总还能有我老太婆一口米汤喝。”
三娘却是个伶俐的好姑娘,温言劝说。
“外婆,等我们去了汴京就要办宴,有您在,七郎才高兴。”
“怎么不是在成都办吗?七郎,你要爬门?”
范希文只想到一头,却忘了上门这种事情,莫说在封建时期,就是后世也挺遭人非议的。
“哎呀,反正成都这边也待我不得,如今三娘家把我当半个儿,求之不得的事情,你老人家莫要担忧。”
说到“待不得”,三亩田产的事又浮现在老太眼前,这个外孙失去了太多,希望以后会越来越好。
“七郎,你舅舅之前做的错事,你能否原谅一次?”
老太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块旧得快朽了的方巾,双腿并拢摊开,里面放了碎银、交子、铜钱若干,不知数。
“这里是我这老太婆一生剩下的家当,原本里面有些是给你娘准备的,现在一起给你,就算强买了你的田产,占了你便宜,我也就占了。”
范希文接过方巾,若是还要数,还真玷污了老外婆的慈心。
他看了一阵,里面有个银制顶针,伸手取了出来,又放进去两个银锭,二十两,包起来挽了两个对角,套成死结,重新还给外婆。
范希文举起顶针。
“这个,我替小娘收了,做个念想,那两个船儿,你收下,万一百年归世我没在,打一个好些的老房子。”
老太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好孩子,外婆懂了。”
这老太太,可造之材!
一家“三口”,进入了常规的温馨对话。
不成器的舅舅全程说不上话,也碍于七郎如今的淫威,不敢造次,在一旁静静听了半天,也被祖孙三人的小玩笑逗得呵呵直乐。
中途原本说要去叫舅妈回来,被范希文“小两口”阻止了,又闲聊了半个时辰。
见天色不早,范希文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以自己所知的最正规的形式向老太磕头拜别,三娘想也没想,陪了三个。
总是要对得起那一百贯工钱不是。
外婆的眼睛更加迷糊了,用袖子沾了两下,起身取下耳朵上的银环。
“这对银环也不值钱,是成亲时你舅公送的,今日给你,也做个念想。”
三娘回头,看范希文鼓励的眼神,欣然收下,给了外婆一个意外的拥抱,挥手离去。
四匹马踩着杂乱的蹄声,有为拜别了老祖和叔公,躬身将院门拉拢。
这一次的分别,很干脆,很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