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姜府开审,婉宁特意选了闹市口的绸缎庄前厅。季淑然抱着描金手炉刚下轿,就被举着绣花针的妇人们围住——都是巾帼堂教出来的绣娘。
\"请季娘子说说,五个月身孕怎么敢从阁楼台阶滚下去?\"婉宁扶着颤巍巍的厨娘出来,\"王嬷嬷说那日你在小厨房吃了两碗山楂羹。\"
尖掐进描金手炉的缠枝纹里,强笑道:\"公主说笑了,那日妾身分明...\"
\"分明什么?\"婉宁截住话头,示意厨娘上前。老妇人抖开个油纸包,里头是半块凝结的山楂糕,\"夫人那日赏给老奴的,说沾了晦气不要了——可老奴闻着里头有藏红花的苦味儿。而且老奴去花园给二小姐送吃食,当时二小姐离娘子可有三丈远……\"
季淑然鬓边步摇突然坠地,她弯腰去捡时声音陡然尖利:\"定是这老货偷了东西在这胡言乱语栽赃嫁祸!谁不知道阿离克母,还咒我儿活不过...\"
\"活不过及荠的是我女儿!\"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个素衣妇人,手里紧拿着个褪色的拨浪鼓。
\"胡姨娘?\"
胡姨娘拨浪鼓举过头顶,“当年四岁的姜月儿和两岁的姜若瑶在玩耍时,小姜若瑶因为得不到拨浪鼓而大哭。”
“季淑然让小姜月儿交出拨浪鼓,小姜月儿喜欢这个拨浪鼓没有给,没想到直接被季淑然这个大人硬抢,把她推倒,当年的小姜月儿才四岁。”
“她小小的人儿如何能承受大人这么重的推倒,脑袋撞在石头上,流出了血 ,我的小月儿呀,可怜的孩子,明明就可以被大夫治好,活生生被这个蛇蝎女人……”胡姨娘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最后这个女人不但没有请大夫帮忙救治,还直接让下人伪造事故现场,让人以为是小孩子自己不小心掉下假山溺死在池塘的!池塘的水多冰呀,我的女儿小小的人儿该多冷……”
胡姨娘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嘶嚎。
“还有叶珍珍,前相国夫人,就因为季淑然看上姜大人,就收买叶夫人身边的人以及给她看病的大夫,在膳食里下药,害死了她”
季淑然她发髻散乱地嘶喊:\"老爷莫信这些疯妇!她嫉妒您疼我们的孩儿,才这样胡言乱语...\"
婉宁击掌三声,侍卫押着个的男人上前,\"认识这位吗?画师柳文才。\"
季淑然手中暖炉\"咣当\"滚落,炭火引燃了裙摆。男人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烫疤:\"三月初七那夜,你说姜相国要去北疆巡查,约我在西郊庄子...\"他从药箱夹层抖出半块鸳鸯佩,\"这是你慌慌张张落下的,背面还刻着'季柳永好'。\"
季淑然抓起碎瓷片就要扑过去,被绣娘们用织锦缎缠住。她鬓发散乱地尖叫:\"老爷!这些贱人合伙污我清白!\"
姜相国颤抖着捧起鸳鸯佩,他没想到季淑然给他带了绿帽子!
柳文才突然跪地磕头:\"季淑然骗我,她要烧死我灭口...\"他猛地扯开衣领,\"这伤是咬住井绳逃出火场时磨的,井底现在还沉着她的金镶翡翠簪!\"
婉宁示意侍卫抬上水淋淋的井栏,翡翠簪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不,你们胡说……”
季淑然瘫坐在满地狼藉中,描金护甲深深扎进掌心。她抬头望着姜相国冷笑:\"你以为自己多干净?在云娘还在世时就...\"
\"堵了她的嘴。\"婉宁突然截断话头,将姜离眼睛捂住,\"脏东西不必给孩子听见。\"她扫过姜相国惨白的脸,\"劳烦姜大人亲自把季娘子送去衙门\"
季淑然突然盯着婉宁大笑:\"公主这般为贱婢出头,莫不是忘了自己早非完璧?我朝律法写明,失贞女子不配...\"
\"本宫配不配,轮不到你这蛇蝎评判。\"婉宁最讨厌有人拿这个说事,直接一巴掌拍过去。
季淑然被打的止住了话头,婉宁俯身在她耳畔轻语:\"知道为什么选闹市审案吗?要让你尝尝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滋味。
围观的群众见此都大快人心,有人拿出烂菜叶砸季淑然,季淑然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她捂着脸,恨不得立马消失在原地,姜相国深深的地看着婉宁,要不是她,他的家庭还是好好的…现在真是丢脸丢大发了,他直接命人护着季淑然离开。
婉宁看着那个即使知道季淑然犯错,依旧偏袒的男人,而他背后被他留下的姜离和胡姨娘显得那么孤单可怜。
甚至在整个问审过程中都没正眼看过自己的女儿姜离。
呵呵,男人…
接下来审判的就是之前说的女孩豆娘克夫的案子。
婉宁坐在高堂上翻看验尸记录,她发现豆娘的三个未婚夫家,张家大公子肺痨晚期,棺材里还垫着沾血的帕子,李家二少爷先天心急自出生起就药不离手,药方都堆了有半个人高,王家小儿子是因为出痘高烧不退,最后就死掉了。
这三家都是因为自身原因在和豆娘举办婚礼前就已经去世了,然而,还是传出了豆娘克夫的流言,而这一切的流言最开始传出来的就是豆娘的娘家苏家。
把苏家继夫人王氏带上来,婉宁重重拍案,那妇人满头珠翠,叮当乱响,一进大殿就吓得两股颤颤。
“民妇王室氏拜见公主,公主福寿安康。”
“知道为什么把你带过来吗?”婉宁挑眉询问。
“公主明鉴,民妇不知,民妇这是犯了什么错误?怎么让人把民妇带到这来?”
婉宁也不废话直接命令人请出豆娘,豆娘一出现,苏家继夫人王氏就吓得脸色苍白,她这个是东窗事发了?
婉宁见此大声厉喝,“还不从实招来为什么豆娘会被传克夫”
“公主殿下,这三家可都是正经下过聘的人家,他们也确实是在过聘没多久就去世的,这是……”王氏赶紧解释,想要撇清自己的关系。
“正经下聘,谁家在两方谈婚论嫁的时候,不先打听下男方的情况再过聘的?你难道不知道男方的情况吗?还是这就是你故意的?”
此话一出,王氏吓得赶紧俯首跪地大声辩解道“民妇也不清楚男方的身体情况呀,这是男方有意隐瞒,民妇也是遭了欺骗的”
婉宁冷笑“盲婚哑嫁是针对女孩子的,作为娘家肯定是事先打探了解过情况,毕竟现在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想要嫁女儿的人家哪里不会去了解一下男方的情况呢?除非是那种卖女儿的,人家才无所谓”
婉宁又抛出了一叠证据,这是王氏的陪嫁丫鬟以及府中的其他嬷嬷管事的供词。王氏特意让家中的嬷嬷管事去寻摸男方身体不好的人家。
比如张家公子肺劳咳血,早就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到了王氏这里,说的是人家骑马摔伤,所以才咳血的。
李家少爷从小药罐不离身,王氏骗婚说他只是体虚,明知道王家的小儿子已多日高烧不退,还把度娘往火坑里面推,说人家没事就是小风寒。
豆娘听到真相,捂着嘴巴,眼泪哗哗的流下,她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因为和男方定亲才导致了自己的未婚夫被自己克离世。
她一直心怀愧疚,哪怕是脖子上被锁上铁链,被当狗一样每日在贞女堂被人打骂,她都不敢反抗,就想着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却没想到忍受这么多的痛苦,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继母欺骗她的。
豆娘想着愤怒的冲向王氏,直接对着王室的头发就抓挠过去,王氏赶紧反抗,婉宁派出侍卫阻拦王室氏的动作,让豆娘好好的揍了王氏一顿,发泄心中的怒火。
婉宁看着痛苦的豆娘,等发泄完婉宁就审宣判王氏的罪行。
“判苏家王氏,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婉宁看着豆娘脖梗上溃烂的伤口,声音放软,“本公主允许你自立女户,你母亲的嫁妆全数归还。巾帼堂会变办织坊,到时候你愿意可以……”
\"民女想学医!\"云娘突然抬头,从怀里掏出本破旧的《千金方》,\"这些年偷偷看书,认得许多药材。求公主让我去惠民药局当学徒,将来能救像我这般的苦命人。\"
“准了”婉宁看着眼神坚定的豆娘,内心感到十分的欣慰。
随之王氏被拖走,婉宁直接带着姜离和豆娘离去,去护城河放莲灯。
河灯顺流而下,映亮岸边新立的石碑,上面刻着婉宁今晨才求来的御笔:\"女子亦可鸣天下冤\"。
宫中澄心堂,成王正将药碗递给皇帝:\"婉宁近日平反了七桩女案,父皇该赏她监国公主印。\"老皇帝盯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红指印——都是女子诉状附议按的,突然呛出药汁:\"你要朕放权给女子?\"
\"儿臣要父皇亲眼看着,\"成王擦去他胡须上的药渍,\"您当年送出去的质子公主,如今正在改写史书。\"
老皇帝有些生气,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给婉宁面子了,就因为一个质子,他送出了多少东西,他的脸沉下来。
澄心堂内药香陡然凝滞,老皇帝枯枝般的手攥紧龙纹锦褥:\"牝鸡司晨,祸国之始!当时就该让她殉了...\"
\"父皇慎言。\"成王截断话头,玄铁护腕磕在青玉案上铮鸣,\"礼部统计,婉宁重审的旧案追回田产七千亩——其中五千亩充作边疆棉衣款,这些冬衣可以让冻伤减三成。”
老皇帝喉间发出风箱似的喘鸣,忽然抓起药碗砸向蟠龙柱。
褐黄药汁泼在婉宁昨日送来的《巾帼赋》上,那是三百农妇联名写的谢恩诗。
\"你当朕不知?\"他颤巍巍指向殿外,\"朱雀街稚童传唱'宁要公主印,不要状元巾',这就是你们要的乾坤颠倒?\"
成王俯身拾起碎瓷,掌心被割出血痕也浑不在意:\"父皇,民心所向\"
老皇帝紧紧地盯着成王,他突然发现,这对兄妹还真是兄妹情深,之前那样做可不就是在演给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