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的奇兵突袭,虽然没杀死代王拓跋, 毕竟那么多将士围着保护他,人命堆着护送拓拔烈出城,这段时间估计受损严重,在整军修养,边境瞬间陷入平和期。
天还没亮透,婉宁已经裹着厚斗篷坐在军帐里。她面前堆着三摞账本,左手边是喝了一半的止咳药,右手边摆着算盘。
\"殿下,兵部大人们到了。\"松墨刚掀开帐帘,五个裹着貂裘的官员就挤了进来。最胖的户部郎中搓着手哈气:\"公主何必亲自过问这些杂事,下官们...\"
\"刘大人,您家厨子每月买菜钱是二十两吧?\"婉宁突然翻开账册,指着上面发黄的纸页,\"可你报上来的士兵伙食费,每人每天才合三文钱。\"
帐篷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声。婉宁抓起案上的油纸包抖开,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滚到地上:\"这种饼子,你们自己吃吗?\"
户部主事刚要辩解,突然听见布料撕裂声。婉宁已经用剪子拆开一件冬衣,灰扑扑的芦花从破口喷出来,落了满桌。
\"本宫带了三十万两银票来。\"她掏出个木匣子,推给呆若木鸡的官员们,\"明日开始,所有军粮加肉松和胡麻粉,冬衣全部拆了重新填新棉花,每二十里设个烧热水的棚子。\"
兵部侍郎急得直跺脚:\"这不合规矩!\"
\"规矩?\"婉宁突然站起来,单薄的身子晃了晃,\"将士们每天在边疆喝风饮雪,你们和我讲规矩?\"她抓起块杂粮饼掰开,露出里面掺的砂石:\"从现在起,本宫和你们吃同样的饭,穿同样的衣。什么时候把军营整顿好了,什么时候你们回京。\"
当天中午,军营里支起十口大锅。婉宁亲自盯着伙夫炒肉松,金黄的猪肉撕成细丝,混着炒香的芝麻,整个营地都是馋人的香味。小兵们捧着新做的胡麻饼,夹着热乎乎的肉松,有人吃着吃着就哭了。
除了打仗胜利之后的后一天,能够吃到一点肉,平时他们他们连胡麻饼都没吃到过,都是硬的,跟石块似的杂粮饼,还吃不饱!
七天后,第一批新冬衣送到。婉宁非要自己先试穿,裹着两层棉袄在雪地里站岗两个时辰。回来时脸都冻青了,却笑着对工部的人说:\"再加个围脖,本宫出钱。\"
最让将士们感动的是热水站。每隔二十里就有个草棚子,烧着热水,还备着生姜和红糖。运粮的老马夫抹着眼泪说:\"跑了二十年粮道,头回喝上热乎的。\"
等萧将军巡查完边境回来,发现营地里飘着肉香,士兵们穿着厚实的新棉衣,每个岗哨都配了暖手炉。老将军站在辕门前看了好久,突然对着婉宁的帐篷方向抱拳行了个全礼。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代军的牛角号突然撕破寂静。五十架裹着湿牛皮的重型冲车从雪雾中冲出,车轮碾过冻土发出闷雷般的轰鸣。每架冲车前拴着三头公牛,牛眼被黑布蒙死,牛角上绑着浸了火油的尖刀——这是拓跋烈的疯牛阵,牛背上还驮着成捆的稻草。
“放箭!快放箭!”城头守将嘶吼着拉满弓弦。可箭雨撞上湿牛皮就像扎进烂泥,反倒惹得公牛发狂。第一架冲车“轰”地撞上城门,包铁门栓瞬间崩出裂纹。墙头泼下的滚油淋在牛背上,焦糊味混着牛群的惨嚎冲上云霄。
拓跋烈骑在乌骓马上,金狼盔下的独眼泛着血光。
他抬手一挥,三十架云梯被铁甲军扛着冲向城墙。云梯顶端装着铁鹞子的鹰爪钩,一搭上墙砖就死死咬住。代军弓箭手压在后阵,箭雨像黑云般罩向城头,几个燕兵刚探身倒油就被射成刺猬。
婉宁在营站内就听到了战斗的号角,他她顾不得穿好衣服,拿上火铳就冲出去,守在门口的松墨赶忙跟上,他要保护好公主!
“上火铳!”婉宁提脚上马冲上马道,二十名火铳手从箭楼暗门钻出,铁管架在垛口齐射。冲在最前的铁鹞子像熟透的西瓜般炸开,可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攀爬——拓跋烈下了死令,后退者全家喂狼。
西墙突然传来裂帛般的巨响。一架冲车竟撞塌了半截墙垛,三丈宽的缺口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代军重甲兵举着铁盾往里挤,燕军守将带着人扑上去肉搏。断肢和肠子混着雪水泥浆飞溅,缺口处的尸体越堆越高,活人竟踩着死人的胸膛厮杀。
“堵住!给老子堵住!”萧将军的斩马刀砍得快出残影,但是人依旧源源不断往里冲,老将军干脆抱起尸体往缺口砸。
婉宁命令侍卫搬出面粉桶,点燃引线往代国人堆里抛,面粉瞬间炸裂开来,这是万不得已才使出的手段,毕竟面粉金贵!
爆炸的气浪掀翻十来个代兵,可转眼又有更多红着眼睛冲上来——缺口处的尸堆已摞到两人高,血水顺着砖缝淌成小溪。
拓跋烈突然吹响骨哨。代军阵中推出二十架床弩,碗口粗的铁箭上绑着冒烟的火油罐。箭雨掠过城墙,火油在瓮城里炸成火海。婉宁眼睁睁看着粮仓被点燃,备下的肉松干粮在烈焰中劈啪作响。
“泼雪!快泼雪!”她连忙下马帮忙,她嗓子喊得渗血。小兵们用铁锅端着雪块往火场冲,可床弩第二波齐射又到。婉宁抄起火铳跳上尸堆,三颗铅子轰碎弩手的脑袋。身后突然传来木料断裂的尖啸——城门终于扛不住疯牛阵的撞击,包铁门板轰然倒塌。
“列人墙!”萧将军的吼声炸雷般响起。
还活着的燕军发疯似的扑向城门,活人挽着胳膊抵住门框,死人被叠成肉盾塞进缝隙。
代军的弯刀砍在人墙上,刀刃卷了就换拳头砸。有个燕兵肠子流出来还死死咬着代军的耳朵,直到被马蹄踏碎头骨。尸堆越摞越高,竟生生把破开的城门堵成血肉壁垒——只是这壁垒每呼吸一次,就矮下去一寸。
拓跋烈独眼充血,金狼盔下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手中弯刀劈开最后一个守军,獠牙面具被血糊得发亮——半月前那场奇袭,他亲耳听见城头传来清泠泠的女声发令,那语调竟和当年蜷在羊圈里的贱奴重合!
\"赵婉宁!\"他忽然扯着嗓子嚎叫,\"你以为换了皮囊本王就认不得?当年你像母狗一样爬过来舔酒渍——\"
城垛后的婉宁瞳孔骤缩。记忆如毒蛇窜上脊梁,那年在代王帐中,拓跋烈逼她跪着用嘴清理泼洒的马奶酒,青铜酒爵砸得她脑后现在还有疤。可此刻她装弹的手更稳了,铅子\"咔嗒\"滑入铳管:\"拓跋老狗!你营里掺砂的军粮好吃么?\"
拓跋烈独眼几乎瞪裂。三日前又一次突袭,代军突然后撤,正是因为半数士卒腹泻不止——此刻他才明白那些\"意外受潮\"的粮车藏着什么毒计。暴怒的狼王突然扯开胸甲,露出满布鞭痕的胸膛:\"来啊!往这儿打!就像当年你在刑架上挨的那样!\"
婉宁的指尖在扳机上微微发抖。那年冬天,拓跋烈把她吊在冰窟窿上方,鞭子抽断三根才问出一句\"质子可还安好\"。而今她瞄准镜里映着仇人跳动的喉结,忽然想起昨夜巡视伤兵营时,那个被削去双腿的小兵还在问:\"殿下,肉松饼能留半块给我娘不?\"
\"砰!\"
特制的开花弹在拓跋烈左肩炸出血花,婉宁在硝烟中厉喝:\"这一弹是替替当年你折磨致死的近三百士兵!\"她飞速装填,第二发轰碎代王的护心镜:\"这弹替被你活埋的筑城役夫!\"
拓跋烈踉跄着撞上云梯,竟嘶声大笑。他突然扯下面具,露出狰狞的半张脸:\"好!好得很!\"染血的弯刀猛地劈断绳索,装满火油的木桶从云梯滚向城墙,\"你以为当几天公主就干净了?骨子里还是本王赏过马尿喝的贱奴!\"
燃烧的木桶在尸堆上炸成火球,热浪掀翻了婉宁的火铳架。她滚在焦土里摸到半截断枪,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也是这样趴在地上捡拓跋烈扔的馊饼。可这次她反手将枪尖捅进扑来的代兵眼眶,任热血泼了满脸:\"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她踩着残骸跃起,\"如今的婉宁,饮的是尔等蛮夷血!
萧将军的斩马刀\"咔嚓\"砍断云梯铁钩,回头冲亲卫嘶吼:\"拽她下去!\"话未说完,三个铁甲兵已经翻上墙头。
婉宁突然扯开大氅,腰上的两个手雷滋滋冒着火星,她快速扔出\"给姑奶奶炸!\"
这是她紧赶慢赶才研制出来的唯二两颗手雷,太难了,她再怎么厉害,也无法一下子提高锻造水平,这还是她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此刻也算派上用场。
轰隆一声巨响,砖石混着断肢乱飞。婉宁自己也被气浪掀翻,后腰重重磕在箭垛上,咳出的血点子溅在雪地里像红梅,她疼得眼前发黑,她吐掉嘴里的血沫子,手指头抠着砖缝往起爬,指甲盖都掀翻了也顾不上——拓跋烈那杂碎已经踩着尸体堆冲上来了,金狼盔上挂着的肠子还在往下滴答血。
她正哆嗦着往铳管塞最后一颗铅丸——这是拿金镯子熔的,弹头特意磨出三道放血槽。
\"老狗!\"她咧开染血的牙笑,弹头在城头火光里泛着暗红。左手虎口裂得见骨,愣是把铅子塞进滚烫的铳管里,\"你当年逼我喝马尿的时候,想过有今天么?\"
拓跋烈独眼瞪得血红,弯刀劈过来带着风声:\"贱奴也配用这么对我说话!\"
婉宁直接抡起铳管往上迎,铁器相撞震得胳膊发麻。火星子扑在脸上烧出泡,她突然抬腿往对方裤裆踹——这招还是跟营里老兵学的。趁着拓跋烈弯腰的功夫,铳口狠狠戳进他护心镜的裂缝:\"这发送你见阎王!\"
\"砰!\"
后坐力撞得肩胛骨都要碎了。拓跋烈胸甲炸开碗大的窟窿,只能碎骨渣混着血喷了婉宁满脸。她呸呸吐着碎肉,突然听见头顶木头断裂的怪响——半截云梯正兜头砸下来!
\"操...\"
左腿传来骨头折断的脆响,疼得她眼前发白。
“公主!”松墨赶紧飞奔而来,他太小了,力气也不够大,只能帮忙抵挡一个士兵。
拓跋烈瘫在三步外,心脏处血肉外翻,汩汩流着血,他却在雪地里咧着嘴笑:\"陪葬吧...\"染血的弯刀打着旋飞过来。
婉宁想躲,可身子像被钉死在尸堆上,她已经全身力竭!她突然想起今早那个小兵——才十五岁的娃娃兵,捧着热汤非要分她半碗。
刀锋劈进脖子的瞬间,她居然在笑:值了,那孩子能活着喝上热汤了。
\"殿下——!\"松墨难以置信,他飞扑上去,试图接住婉宁的头颅。
城下的惨叫和她的脑袋同时落地。滚出去老远还能看见自己无头的身子,手指头还死死抠着铳管呢。拓跋烈的金狼盔就在眼前,她最后使劲儿眨了眨眼——狗东西已经闭上眼了,胸口那个血窟窿喷射出的鲜血染红地面,他绝对活不了!真他娘的解气!
萧将军一刀劈断代军王旗时,回头正看见无头尸体缓缓倒下。老将军突然想起那夜巡营,撞见婉宁蹲在灶台边挑水泡,她当时笑着说:\"我这脑袋要是能换五万将士活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