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延禧宫时,月亮已经挂在中天了。素荷要给她打水梳洗,安陵容摆摆手让宫女退下,铜镜里映出苍白的脸,鬓发散乱地贴在颈间,方才强装的镇定此刻全化作了冷汗。
她摸着冰凉的妆台边缘坐下,腕子上被甄嬛掐出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
桌上摆着昨日绣到一半的帕子,上头歪歪扭扭的合欢花像是在嘲笑人——就像当初夏冬春嘲笑她苏绣不如京绣华贵时那样。
安陵容没有预料到这一天,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当初选秀那日,若不是甄嬛替她解围,早被夏冬春当众羞辱了,她想起一句话,说受人恩惠要记一辈子,以及算计人的终究会回报回自己身上。
安陵容瞬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这宫里谁不是提心吊胆活着?沈眉庄被冤枉假孕,甄嬛非要强出头,多可笑啊,没穿越前她连蚂蚁都不敢踩的人,如今却被逼着选边站。
而且甄嬛总说三人同心同德,同气连枝,可枝子也有分粗细——那人是开得正艳的玉兰花,沈眉庄是端庄的绿萼梅,自己不过是墙角任人践踏的二月蓝。
更漏声响起,安陵容又想起之前经过冷宫时听到的疯笑声,发出笑声的疯子正是当初得宠的丽嫔,当时她裹着破被褥在地里抓蟑螂吃得场景, 久久留在她的脑海里。
安陵容不确定甄嬛是否还是电视剧里的那个甄嬛,没有黑化纯真善良,可是她近日的表现一点都不像她认为的甄嬛。
现实不是电视剧那样片面,安陵容最后叹了口气,明天安陵容去看看吧。
晨雾还未散尽,安陵容一早便梳洗好往碧桐书院而去,途中经过一处花园。
\"给安娘娘请安。\"
四阿哥的声音惊飞了檐上灰雀,安陵容抬头望去,发现四阿哥正坐在凉亭里,手里拿着一卷书,他似乎是在背书。
“四阿哥快快请起”安陵容赶紧去扶四阿哥,手指摸触碰到他的袖口,发现他的袖口磨破了,安陵容手指不由停顿。
她不知道这四阿哥,本来就是这样穿,还是故意这样穿的。
\"四阿哥怎么在此处温书?\"她示意素荷递上帕子,对方却突然攥住她腕子。
\"儿臣昨夜梦见生母,心中烦闷,想起五阿哥有自己的额娘陪伴,而我却只有一个嬷嬷相伴,心中烦闷,所以来凉亭温书,想着心情会舒畅些\"
四阿哥的指尖还沾着晨露的寒气,安陵容被他攥得腕骨发疼。
少年仰起脸时恰有薄雾漫过亭角,那双眼睛在雾气里泛着水光,倒真像是哭过似的。
\"安娘娘身上有皇阿玛爱用的龙涎香。\"他忽然松开手退后两步,袖口磨破的竹纹缎子扫过石桌上的书卷,\"上月十五,上月廿三,前日申时三刻——儿臣在九州清晏殿廊下都闻见过。\"
安陵容搭在栏杆上的手指蓦地收紧。皇帝召幸向来是随机的,连皇后都未必算得准时辰,这孩子竟能把侍寝日子记得分毫不差。
\"阿哥慎言。\"她示意素荷退到三丈外的月洞门守着,用绢帕轻轻按了按少年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皇上近来为西北战事烦忧,连太后处的晨昏定省都免了,所以是四阿哥你误会了。\"
四阿哥忽然抓住她收回去的帕子一角,力道大得像是溺水之人攀住浮木:\"那为何前日申时三刻,苏公公捧着安娘娘绣的香囊进去,皇阿玛就召您伴驾了?\"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陡然低下去,\"儿臣上月呈的《劝农桑疏》,皇阿玛只批了'尚可'二字。\"
安陵容有些无语,这让她怎么回答?男女间的情趣……安陵容转移视线,突然看清他衣襟下摆针脚细密的补丁。
这宫里哪会有阿哥穿旧衣,怕是连浣衣局的粗使宫女都比他体面,她突然有些明白,四阿哥此时的咄咄逼人。
只是这种事情让她怎么说呢?皇帝明显非常厌恶四阿哥,看宫里的其他嫔妃娘娘,各个察言观色,就连皇后都不敢接近四阿哥,更不要说低位卑微的自己了,犹记得上次自己给四阿哥送了荷叶清茶,就被皇后送了翡翠莲蓬子警告,搞得她后来都不再敢接近四阿哥,现在四阿哥这是……
安陵容内心是有些挣扎的,她知道最后登基的是四阿哥弘历,但是现在她自己又根基不稳,要是贸然接触,惹了皇帝不满,皇后忌惮可怎么办?
可是……
“四阿哥可听说过《帝鉴图说》,汉文帝为代王时,在封地等了十七年”
弘历眼神有些迷茫,他还没有学到这些。
安陵容见四阿哥有些迷茫,于是换了一个说法,“圣祖爷八岁登基,多年不断努力,耐心等待,最终在布库场上赢了鳌拜,后来成了擒鳌拜的少年天子”
四阿哥瞬间眯起眼睛,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角,他明白安陵容是什么意思,是让他暗自努力,耐心等待,同时又很看好他,毕竟两次以天子举例。
四阿哥内心澎湃的给安陵容躬身行礼,他躬身行礼的幅度比方才多了三分真心:\"儿臣新得了上好的徽墨,听闻安娘娘擅工笔,改日可否......\"
\"好的,改日再说,日头都已经有些高了,四阿哥还是先回自己的宫殿去学习吧\"安陵容看着脸色涨红,一脸激动的四阿哥,让他不要操之过急,先缓缓心神,回去好好学习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