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11章 老猎人的决断与冰林夜奔

林昭焕感觉自己头顶的头发都要根根竖起来，组成一个天然的避雷针了！

撮罗子外面，那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如同无数条毒蛇在雪地里滑行，听得人头皮发麻！更要命的是，透过桦树皮和兽皮的缝隙，以及顶端的通烟口，可以看到黑暗的雪林中，一双双、一簇簇、一片片……猩红的光点亮了起来！如同地狱里点亮的无数鬼灯笼！

每一对红光，都代表着一个“库塔”！一个吸食生气、吞噬灵魂、刀枪不入、速度奇快的冰鬼！

这他娘的哪是“不止一个”？这简直是“库塔”开年会，组团来开席了啊！而且看这架势，他们仨……就是那盘主菜！

“完了完了完了……”杜若这姑娘是真的吓坏了，她那张清秀的脸此刻比外面的积雪还要白，牙齿打着颤，发出的“咯咯”声比外面的“沙沙”声还清晰，“怎么……怎么会这么多……”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抱紧了那个该死的、惹祸的“库塔之眼”，仿佛那是救命稻草，殊不知那玩意儿现在更像是个催命符！

林昭焕也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冲到了天灵盖，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比打桩机还快。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这“癸丑桑柘木”的命格，是不是还附加了一个隐藏属性——“史诗级怪物吸引光环”？走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而且一次比一次场面宏大！

然而，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中，老猎人昆石却异常地冷静了下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恐惧，只有一种如同山峦般沉稳、又如同出鞘猎刀般锋利的决绝！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如土色的杜若和同样心头发毛的林昭焕，然后猛地将手中的老猎枪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敲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死守，是等死！”昆石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它们的目标，是这丫头手里的‘眼’，还有……你这娃娃身上的‘木头味儿’！”他指了指杜若，又指了指林昭焕。

林昭焕嘴角抽搐了一下：“老人家，咱能换个形容词不？什么叫木头味儿……”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昆石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隼，“听着！只有一个法子能活下去——分头走！”

“分头走？”林昭焕一愣，“那您……”

“我留下来，拖住它们！”昆石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这山里的猎人，死，也要死在我的林子里！你们两个娃娃，必须活着出去！”

“不行！”林昭焕想也不想就反对，“老人家，您一个人怎么可能……”

“闭嘴！”昆石猛地一瞪眼，一股属于山林之王的彪悍气势瞬间爆发出来，竟让林昭焕一时语塞，“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他转头看向杜若，厉声道：“丫头！把你包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纸片子（指资料）！还有那个破‘眼’！都给这个木头娃娃！你跟着他！他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听到没有？！”

杜若被他吼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连连点头，眼泪都快下来了，但还是手忙脚乱地开始从她那个“百宝箱”似的背包里往外掏东西。

昆石不再理会她，而是迅速走到撮罗子后方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杂乱的兽皮和木柴。他猛地将那些东西掀开，露出了下面一个……被兽皮覆盖的、极其隐蔽的地窖入口？！

“这是我以前挖的‘汗达罕’（鄂伦春语，意为地窖，用于储存食物或冬季避难），下面有条暗道，能通到外面山涧的背风口。”昆石快速地说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充满了蛮荒气息的骨刀，塞到林昭焕手里，“拿着！防身！或者……到时候给自己一个痛快！”

林昭焕握着冰凉沉重的骨刀，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老人家……”

“别婆婆妈妈的！”昆石再次打断他，动作麻利地掀开地窖入口的兽皮盖子，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暗道不长，但里面黑，小心脚下！出去之后，一路往南！别回头！一直跑！跑到你能看到公路的地方！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他顿了顿，又从脖子上解下那枚刚刚给林昭焕的“玛瑙之泪”，不由分说地重新塞回他手里：“戴好它！还有……这个！”

他又从墙上摘下一个小小的、用桦树皮做成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黑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粉末。

“这是‘熊瞎子粪’烧的灰，掺了狼尿和我们这儿一种叫‘鬼见愁’的草药粉末。”昆石快速解释道，“抹在身上，能稍微盖住你们的活人气味，也能让那些‘库塔’……恶心那么一下下。”

林昭焕：“……” 这生化武器级别的玩意儿……确定是用来“恶心一下下”的？

“还有这个！”昆石仿佛变戏法似的，又从一个皮囊里掏出两块巴掌大小、烤得焦黄流油的……鹿肉干？“拿着！路上吃！补充体力！”

林昭焕看着眼前这位如同交代后事般不断往他手里塞东西的老猎人，鼻子一酸，眼眶差点红了。萍水相逢，这位老人却……

“老人家！您跟我一起走！”林昭焕猛地抓住昆石的手臂，“暗道能走两个人！”

昆石却猛地甩开他的手，脸上露出一抹近乎狞厉的笑容：“走？往哪儿走？我昆石的根就在这儿！它们来了，正好！让它们尝尝我这老猎人的枪子儿，还有……我这把老骨头熬的汤！”

他说着，猛地将那杆老猎枪扛在肩上，又从腰间抽出那把寒光闪闪的猎刀，眼神中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决绝！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昆石催促道，同时飞快地将撮罗子中央火盆里的炭火拨旺，又扔进去几块浸了松油的木头！

火苗瞬间蹿高，浓烟开始弥漫！

外面的“沙沙”声和嘶鸣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利爪刮擦撮罗子外壁的声音！

“走！”昆石猛地推了林昭焕一把，将他推向地窖入口！

林昭焕知道，再犹豫，就真的辜负了老人的牺牲！他一咬牙，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昆石最后一眼，将这位老猎人决绝的背影牢牢刻在心里！

“杜若！快！”他转身拉起还在发抖的杜若。

杜若此刻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吓得腿软，但还是把一堆用油纸包好的资料和那个“库塔之眼”一股脑塞进林昭焕怀里，然后被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推进了地窖！

“老人家！保重！”林昭焕最后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跳进了黑暗的地窖之中！

就在他们跳下去的瞬间，昆石猛地将一块巨大的兽皮盖在了地窖入口！紧接着，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狂野咆哮，竟然主动掀开了撮罗子的门帘，将那熊熊燃烧的火盆，狠狠地朝着外面那些围拢过来的猩红眼睛扔了过去！

“来吧！杂种们！尝尝爷爷的厉害！！！”

“轰——！”

火光冲天！惨叫嘶鸣！枪声！刀砍声！以及……老人那如同雷鸣般、充满了血性的怒吼和笑声，在冰冷的雪夜中回荡！

……

地窖下面，是一条狭窄、潮湿、充满了泥土和腐烂树根气味的暗道。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着林昭焕开启的微弱炁视，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杜若吓得几乎走不动道，全程被林昭焕半拖半拉着。她不停地小声啜泣着，身体抖得像筛糠。

林昭焕心里也堵得难受，昆石老人那最后的咆哮和枪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必须带着这个“移动麻烦制造机”和那堆要命的线索，逃出去！

他将昆石给的“熊粪生化武器”粉末，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和杜若身上都抹了一遍。那味道……简直难以形容！林昭焕觉得自己快要被熏晕过去了，但想到能让“库塔”恶心一下，他也认了！

暗道不长，但走得异常艰难。杜若好几次都差点摔倒，林昭焕也因为之前的伤势和体力消耗，感觉头晕眼花。

终于，在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前方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线，还有一股新鲜但依旧冰冷的空气！

出口到了！

林昭焕推开覆盖在出口处的枯枝败叶，一股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出口位于一条被冰雪覆盖的山涧的背风处，位置非常隐蔽。外面天色依旧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但远处的地平线似乎已经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鱼肚白。

身后撮罗子的方向，火光已经渐渐熄灭，枪声和喊杀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什么东西正在被啃噬咀嚼的“咔嚓”声，以及……几声断断续续的、充满痛苦和不甘的低吼……

林昭焕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昆石老人……恐怕已经……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快走！”他低吼一声，拉起还在发抖的杜若，辨认了一下方向（一路往南！），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更加茂密的林莽之中！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在那些“库塔”发现他们逃走之前！

冰冷的森林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迷宫。积雪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林昭焕强忍着伤痛，凭借着微弱的炁视和猎人般的直觉，在黑暗中艰难地前行。杜若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好几次都摔倒在雪地里，但都咬着牙爬起来，眼神中除了恐惧，竟然也多了一丝倔强。

他们不敢停歇，甚至不敢大声喘气。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林昭焕怀里揣着那个“库塔之眼”，如同揣着一个定时炸弹。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微微发热，散发出一种邪异的波动，仿佛在不断地呼唤着它的“同类”！

“不行！这东西必须处理掉！”林昭焕心中焦急万分。但怎么处理？直接扔掉？万一被“库塔”捡到怎么办？或者被敌人的人找到？埋起来？这冰天雪地的，估计还没挖坑，就把库塔招来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哗啦”声！

林昭焕和杜若瞬间僵住，躲在一棵粗大的红松后面，屏住了呼吸！

只见不远处的雪地上，一道惨白色的、如同鬼影般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滑过！正是之前追杀林昭焕的那只“雪影”库塔！它似乎并没有参与围攻撮罗子，而是在这附近游荡搜寻！它的动作迅捷而诡异，那双红色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四周！

林昭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距离太近了！就算有“玛瑙之泪”和“熊粪粉”遮蔽气息，被它看到也是死路一条！

他下意识地将杜若死死按在身后，自己则握紧了那把骨刀，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就在那只“雪影”即将转向他们藏身方向的时候，异变又生！

林昭焕怀里的那个“库塔之眼”，突然毫无征兆地红光大盛！发出一阵极其微弱、但频率奇特的嗡鸣声！

那只“雪影”的动作猛地一顿！它那双红色的眼睛瞬间转向了林昭焕的方向！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暴躁？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混乱的信号！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远处，其他几只正在搜索的“库塔”似乎也受到了“库塔之眼”异常信号的影响，竟然放弃了原本的搜索方向，转而朝着那只离林昭焕最近的“雪影”围了过去！它们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嘶鸣，彼此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敌意？！

“这……这是……”林昭焕和杜若都看呆了！

那只离得最近的“雪影”似乎被同伴的举动激怒了，也发出了尖锐的嘶鸣，竟然率先朝着围拢过来的同伴扑了过去！

转眼间，几只原本应该协同狩猎的“库塔”，竟然在雪地里……自相残杀起来？！利爪挥舞，寒气四溢，打得雪沫纷飞！

林昭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这什么情况？内讧了？还是……那破‘眼’发出的信号出错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库塔之眼”。那东西此刻还在嗡嗡作响，红光闪烁不定，像个接触不良的老旧收音机。

“难道……这玩意儿不仅能吸引库塔，还能……干扰它们的指令？！”一个大胆的猜测跃入林昭焕的脑海！

趁它们打得热闹！快走！

林昭焕当机立断，不再犹豫，拉起同样处于震惊状态的杜若，猫着腰，借着库塔们内讧的混乱，以及树木的掩护，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南方继续狂奔！

身后，库塔们互相撕咬、攻击的嘶鸣声和打斗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风雪之中。

两人一口气跑出了不知多远，直到双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再也跑不动了，才瘫倒在一处背风的、覆盖着厚厚松针的洼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安全了……暂时。

林昭焕靠在树干上，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他看了看旁边同样瘫软在地、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光彩的杜若，又看了看怀里那个还在微微发热、但已经停止嗡鸣的“库塔之眼”，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后怕。

今晚的经历，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但危机，显然还没有解除。他们虽然暂时逃脱了，但身处荒野，伤势未愈，而且……那个“赤塔光明贸易公司”和它背后的势力，显然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林昭焕紧了紧手中的骨刀和罗盘，又摸了摸胸口的“玛瑙之泪”和那块神秘的金属碎片。

路，还长得很。而黑河的秘密，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