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16章 夜潜“熊”行与冰城暗哨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粗糙的岩壁上，摇曳不定。空气中弥漫着罗宋汤的余香，混杂着淡淡的草药味，以及……林昭焕身上那股子经过冰河漂流、雪地打滚、外加“熊粪粉”洗礼后产生的、难以名状的复杂气味。

“所以，”林昭焕灌下最后一口安雅递过来的温热草药汁（味道一言难尽，但确实感觉身体暖和了不少），抹了抹嘴，看着对面那双清澈却带着忧虑的浅褐色眼眸，下定了决心，“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安雅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比谁都清楚，小馆那边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地下的东西如同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再次爆发。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更不会善罢甘休。

“你的伤……”安雅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林昭焕现在的状态，离“生龙活虎”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脸色苍白得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走两步路都还打晃呢。

“死不了。”林昭焕咧嘴一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桑柘木’命，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皮实耐操，恢复能力强。再说了，坐在这里干等，等敌人摸上门来，或者等你家那口‘锅’（他指地下的封印）彻底炸了，那才真是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们必须搞清楚现在外面的情况。小馆的结界还能撑多久？商业街那个邪阵有没有变化？‘光明’那帮孙子现在在干什么？还有……杜若那丫头，也不知道跑掉没有，她手里的资料太重要了。”

安雅也明白这个道理。信息不对等，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劣势。

“你想怎么做？”她问道，语气中带着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经过这一连串的生死考验，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最初的萍水相逢，变成了一种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情谊（或许……还有点别的？）。

“潜回去！”林昭焕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当然，不是大摇大摆地走回去。得……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他晃了晃脖子上挂着的“玛瑙之泪”：“昆石大爷不是说这玩意儿能遮蔽气息吗？再加上我们对地形的熟悉（主要是安雅熟悉，林昭焕纯属瞎蒙），小心一点，应该能靠近市区边缘，至少能远远地观察一下。”

“太危险了。”安雅皱眉，“那个‘环卫工’……还有可能存在的其他敌人……”

“我知道危险。”林昭焕打断她，语气却很平静，“但缩在这里更危险。至少，我们得知道敌人的动向，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不是吗？”

他看着安雅，眼神真诚：“而且，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面对。你的家，你的使命……现在也是我的事了。”（这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感觉好像有点……过于理直气壮了？）

安雅听到这话，脸颊微微一红，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我对这附近的山路比你熟。”

“得嘞！‘熊粪蛋’组合（林昭焕自嘲）再次出击！”林昭焕一拍大腿（结果扯到伤口疼得直吸气），强行给自己打气。

两人不再耽搁。安雅将篝火彻底熄灭，仔细处理掉所有可能暴露他们行踪的痕迹。林昭焕则将昆石给他的骨刀重新绑好，又检查了一下“玄龙”罗盘（依旧半死不活，但指针似乎不那么乱晃了）和那块用符纸包好的金属碎片（老实多了，不再发烫）。

一切准备就绪，安雅在前带路，林昭焕紧随其后，两人借着“玛瑙之泪”散发出的微弱温润光芒（和能量波动，据说能干扰低级追踪法术和阴邪感应），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临时避难所，再次踏入了危机四伏的冰雪林莽。

【潜行，靠近，心跳如鼓】

返回的路，比逃亡时更加艰难。

没有了“库塔”在后面追命的刺激，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就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林昭焕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在拖着一座大山。安雅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强行“喂饱”封印对她的消耗极大，此刻也是脚步虚浮，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幸好，安雅对这片山林确实非常熟悉。她总能找到最隐蔽、积雪最浅、或者最不容易留下痕迹的路径。两人互相搀扶，互相打气，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存在危险的区域。

“玛瑙之泪”确实发挥了作用。林昭焕能感觉到，周围环境中那些若有若无的、属于冰冷恶意的窥探感似乎减弱了许多。他们就像是披上了一层“隐形斗篷”（低配版），至少在能量层面上，不再像之前那么“显眼”了。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每前进一段距离，安雅都会停下来，侧耳倾听，甚至俯下身子，用手触摸雪地，像是在感知着大地的脉动。而林昭焕则会开启炁视，警惕地扫视四周，寻找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几处库塔留下的痕迹——被利爪撕裂的树干，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灰烬（大概是之前内讧时留下的？），还有几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冻僵的小动物尸体。这些景象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和危险，让两人的心更加沉重。

经过大半夜（或者说，一个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的凌晨）的艰难跋涉，当天边终于泛起一抹真正的、驱散黑暗的鱼肚白时，他们终于看到了远处黑河市区的轮廓——低矮的房屋，冒着黑烟的烟囱，以及……那片如同巨大疮疤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新建商业街区！

“到了……”安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紧张。

两人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选择在距离市区边缘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处废弃采石场（同样是安雅找到的隐蔽地点）暂时停了下来。这里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到一部分市区和商业街的情况。

林昭焕取出那个被他当成“痒痒挠”的红外望远镜（从杜若那里顺手“借”来的，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电），朝着商业街的方向望去。

一看之下，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商业街区上空，那股浓郁粘稠的黑色煞气，比他之前看到的还要恐怖！几乎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当然是指他的炁视可见）的巨大黑色漩涡，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而在煞气漩涡的中心，那个模仿城门楼的入口建筑，以及那个后现代风格的金属雕塑，如同两个巨大的毒瘤，不断地向外喷吐着污秽的能量！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看到在商业街区的外围，以及一些关键的路口，似乎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在活动？！

他们动作敏捷，配合默契，像是在巡逻，又像是在……布置着什么东西？

“是‘光明’的人！”安雅也通过另一个普通的望远镜（她自己带来的）看到了那些黑影，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们……他们加强了戒备！甚至可能……在布置新的阵法节点！”

林昭焕的心沉了下去。看来安雅之前的“喂饱”操作，虽然暂时稳住了封印，但也彻底惊动了敌人！他们现在显然是在亡羊补牢，甚至可能在准备更进一步的行动！

“小馆那边呢？”林昭焕连忙将望远镜转向安雅小馆的方向。

从这个距离看不太真切，但能看到小馆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周围的气氛，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压抑和……死寂？

林昭焕凝神动用炁视，发现笼罩着小馆的那层银色光晕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微弱能量波动。

“结界……转入内部防御了。”安雅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霜月铃’的力量消耗太大，无法再维持外部显化的屏障，只能收缩力量，全力守护核心……和地下的封印。”

这意味着，小馆现在对外部的攻击，几乎是“不设防”的状态！如果敌人强攻……

林昭焕不敢想下去。

“杜若呢？有没有看到什么线索？”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仔细搜索着市区边缘、尤其是通往南边公路方向的一些可能的路径。

然而，一无所获。没有看到那个穿着土黄色羽绒服、背着大包的身影，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追踪痕迹（至少从这个距离看不到）。

“希望她……真的跑出去了吧。”林昭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就在这时，安雅突然轻轻“咦”了一声，指着望远镜里的某个方向：“你看那边……靠近西兴社区……好像有点不对劲。”

林昭焕连忙调整望远镜方向。西兴社区，就是那张旧地图上标注着“问号”的第三个红点所在的位置！

只见那片看似普通的老旧居民区里，大部分房屋都笼罩在清晨的薄雾和炊烟中。但在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似乎是废弃的小院落上方，林昭焕的炁视竟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与商业街邪阵同源的……黑色能量波动？！

那波动非常隐蔽，如同水面下的一丝暗流，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那里……果然有问题！”林昭焕心中一动！“难道是敌人隐藏的另一个据点？或者是……用来监控封印的暗哨？”

他立刻想起了那张地图！第三个红点！问号！

就在他准备更仔细地观察那个小院落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望远镜视野里！

还是那个穿着橙色环卫服的身影！

他正低着头，拿着一把扫帚，慢悠悠地……打扫着那个废弃小院门口的街道！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仿佛他每天早上都会出现在那里一样！

林昭焕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竟然在这里？！而且是在那个标记着“问号”的关键位置附近！

这绝不是巧合！

林昭焕立刻将望远镜对准那个“环卫工”。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

“环卫工”依旧是那副打扮，但林昭焕注意到，他今天戴的口罩，似乎换了一个？颜色更深一些，而且……在口罩的边缘，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极其微小的、用深色线绣上去的……类似闪电或者扭曲“S”的标记？！

是那个徽记！“赤塔光明贸易公司”的徽记！

果然是他！这家伙绝对是“光明”组织的重要成员！甚至可能是……黑河这边行动的负责人？！

就在林昭焕心神剧震的时候，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个“环卫工”扫了一会儿地，似乎是累了，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他取下口罩（！！！），露出了隐藏在下面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窝囊的中年男人的脸！头发稀疏，脸色蜡黄，眼袋很重，带着点讨好似的笑容，跟菜市场上常见的那些为生计奔波的中年大叔没什么两样！

这……这怎么可能？！

林昭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和他之前感受到的那种冰冷、死寂、非人的气息完全对不上号啊！难道……之前的气息是他故意伪装的？还是说……这张脸才是伪装？！

更诡异的是，那个中年男人点燃烟，深吸了一口，然后……竟然朝着旁边一个同样早起出来倒垃圾的大妈，露出了一个憨厚老实的笑容，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王大妈，早啊！今儿个天儿可真冷！”声音也是那种带着点东北口音的、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嗓音！

那个被称为“王大妈”的胖阿姨显然也认识他，笑着回应：“是小李啊？可不是咋地，冻得手都伸不出来了！你这天天起早贪黑的，也真够辛苦的！”

“嗨！混口饭吃嘛！”被称作“小李”的“环卫工”挠了挠头，笑容更加憨厚了。

两人就这么站在街边，像最普通的邻居一样，闲聊了几句家常，然后各自散去。

林昭焕拿着望远镜，手都有些发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杀气腾腾、能徒手撕裂桦树、发射灰色气刃、强得一塌糊涂的冰冷“非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跟邻居大妈唠嗑的、看起来窝囊又老实的环卫工“小李”？！

是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切换？或者……这根本就是两个人？！但那股独特而危险的灰色气息，林昭焕绝对不会认错！

强烈的反差和诡异的景象，让林昭焕感觉自己的认知都快要被颠覆了！

他旁边的安雅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她听不到对话），同样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林昭焕的胳膊。

“他……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安雅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昭焕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无比。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环卫工“小李”，绝对比那个冰冷的“非人”形态，更加危险！更加深不可测！

一个能完美伪装成普通人、混迹于市井之中、还能在瞬间切换成恐怖杀戮机器的存在……这简直就是潜伏在身边的毒蛇！防不胜防！

而他所在的那个位置……那个标注着“问号”的废弃小院……那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林昭焕感觉自己仿佛刚刚揭开了一层迷雾，却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前方的路，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曲折、还要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