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56章 坤元厚土，神根寂语藏玄机

金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同最绚烂的烟火在极致的燃烧后归于沉寂，那道从林昭焕胸口爆发出的、几乎亮瞎了乌兰氪金狗眼的璀璨金芒，在堪堪稳住石窟内那场“神仙打架”的混乱局面后，便如同潮水般，迅速回落、收敛，最终完全没入他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窟，再次被近乎粘稠的黑暗和微弱的荧光所笼罩。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如同雨后松针混合着檀香的奇异味道，以及……一种劫后余生、万籁俱寂到让人心头发慌的……静。

太静了。

刚才还是地动山摇、能量乱飙、巨根狂舞、煞石尖叫，一副标准的末日景象。现在，除了地上那摊新鲜出炉、还冒着热乎气（大概是心理作用）的肉泥（倒霉的挖掘者），以及被揍得怀疑石生的、已经化为黑色粉末彻底凉凉的煞石残骸，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那头刚才还如同发疯祖宗、要将整个世界都捅个窟窿的“地根龙木”，此刻也彻底蔫儿了。那些磨盘粗细、能把巨石当沙包抽的恐怖根须，都乖乖地缩回了地下，只留下中央那截扭曲盘旋、如同沉睡巨龙般的主根，静静地匍匐在那片黝黑肥沃的泥土中。它表面的暗金色纹路几乎完全隐匿，那如同心跳般的脉动也变得极其微弱、极其缓慢，若非乌兰此刻五感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异常敏锐，几乎都察觉不到。

它就像一个刚刚大发雷霆、砸光了家里所有东西、然后累瘫在沙发上进入贤者时间的老头子，一动不动，充满了“莫挨老子，老子需要静静”的沧桑气息。

“呼……呼……呼……”

黑暗中，只剩下乌兰自己和怀里（或者说瘫在她身上的）林昭焕粗重的喘息声。

乌兰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一万米的障碍越野，中间还顺便和一头史前巨兽摔了个跤。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肌肉酸痛得要命，精神更是紧绷到了极点，现在猛一放松，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跟着林昭焕一起昏过去。

“喂……林……林昭焕？”她晃了晃几乎挂在她身上的男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和虚弱，“你……你没事吧？刚才……刚才那金光……是你放的屁……啊呸！是你搞出来的？”

林昭焕毫无反应，脑袋一歪，似乎彻底失去了意识。但乌兰能感觉到，他原本冰冷与滚烫交织的身体，此刻温度正在趋于正常，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异常平稳悠长，胸口的起伏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仿佛在与这整个石窟的某种节奏同频？

而且，她惊奇地发现，刚才借着金光惊鸿一瞥看到的、他脸上和手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此刻竟然……大部分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些淡淡的红痕和淤青！就连他嘴角那一直没断过的血沫子，也干净了！

这……这恢复速度……比她以前见过的生命力最强的驼鹿还要夸张！刚才那金光，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附体，原地满血复活？！

“怪物……”乌兰看着怀里睡得（或者说晕得）跟死猪一样的林昭焕，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惊叹。这家伙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癸丑桑柘木？木火通明？左眼八卦纹？现在又冒出来个能发金光的……他老家难道真是从哪个神话故事里搬出来的？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家伙是人是妖的时候。

乌兰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林昭焕放平，让他枕在一块相对柔软厚实的苔藓上。然后，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危险似乎暂时解除了。暴走的地根大佬冷静了，捣乱的煞石小弟被物理超度了，连那个不开眼的挖掘者也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贡献了人头。但……这就完了吗？

她想起了那位神秘老萨满的话：“乌蒙苏醒……封印松动……”

眼前的“地根龙木”虽然平静了，但它更像是……累了，或者说，是被刚才林昭焕那莫名其妙的金光给“安抚”了。可导致它暴走的根源——那个被镐头刺出的伤口，以及更深层次的、“乌蒙”对整个地脉的影响——解决了吗？

恐怕没有。

这里只是暂时安全。一旦“地根龙木”缓过劲来，或者更深处的“乌蒙”再次躁动，她们俩还是得玩完！

必须想办法！必须找到真正的解决之道！

乌兰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石窟中央，那根静静匍匐着的、如同远古神只般充满神秘气息的“地根龙木”。

林昭焕昏迷前，似乎和它建立起了某种奇妙的联系。而且，他爆发出的那股力量，明显与木行有关，与这地根同源。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尝试……靠近它？沟通它？从它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点疯狂。毕竟，刚才它那毁天灭地的暴走景象还历历在目。但乌兰有一种直觉，一种鄂温克猎人在面对强大而神秘的自然力量时、世代相传的直觉——有时候，越是敬畏，越要尝试去理解。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犹豫。她先是检查了一下林昭焕的情况，确认他呼吸平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然后，她将那把鄂温克短刀插回腰间的刀鞘，表示自己没有敌意。最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破烂不堪的衣服，朝着那巨大的“地根龙木”，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越靠近，那股浓郁的、带着泥土芬芳的草木清香就越发清晰。空气温暖而湿润，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脚下的苔藓如同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她能感觉到，那“地根龙木”虽然平静，但并非死寂。它依旧在极其缓慢地“呼吸”着，一股无形的、温和却又无比磅礴的能量场笼罩着它周围。这能量场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排外，但依旧带着一种……威严？或者说，是一种属于古老生命的、不容亵渎的气场。

乌兰在距离主根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不敢再靠近了。她能感觉到，再往前，就是那能量场的核心区域，以她现在的状态，冒然闯入，很可能会被那无形的能量“挤压”或“同化”。

她学着林昭焕之前的样子（虽然她也不知道林昭焕具体是怎么做的），尝试着放空自己的思绪，摒弃恐惧和杂念，努力向眼前的“地根龙木”传递一种……敬意？和……善意？

“伟大的……森林之根……”她尝试着用最古老、最虔诚的鄂温克语，在心中默默地呼唤着，“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迷途至此……您的愤怒……我们已经看到……您的痛苦……我们也能……感受到……”

她不知道这种“心灵感应”般的沟通方式有没有用，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外面……大地……正在哭泣……山峦……正在崩塌……您的孩子们……正在……受苦……”她努力将巴图阿布他们描述的、以及自己亲身经历的灾难景象，凝聚在自己的意念中，传递过去，“我们知道……您……也不想……看到这一切……那搅动您安宁的……污秽之物（指煞石）……已经被清除……请您……平息……怒火……告诉我们……如何……才能……让大地……重归……安宁……”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棵在狂风后努力扎根的小草，向着参天古木发出最卑微、也最诚挚的祈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地根龙木”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那么安静，那么古老，仿佛亘古不变。

乌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它根本就听不懂？或者……不屑于理会？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蜂鸣般的震动，突然从她脚下的地面传来！

紧接着，她眼前的“地根龙木”主根上，那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暗金色纹路，再次……缓缓地亮了起来！

但这次亮起的，并非之前那种狂暴的、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极其柔和、极其内敛、如同流水般缓缓流淌的……金色光晕！

光晕流转，最终汇聚到了一个地方——正是之前被那个倒霉挖掘者的镐头刺伤的位置！

乌兰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去。

只见那个原本狰狞的、碗口大的创口，此刻竟然……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

但并非简单的血肉模糊地长拢！而是……在伤口愈合的过程中，新生的、如同玉石般温润的木质纤维，自动地、按照某种极其玄奥、极其复杂的规律，交织、盘旋、勾勒……最终，在伤口完全愈合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由木头本身的纹理构成的……奇异图案！

那图案看上去像是一幅……微缩的地图？！

地图的中心，是一个扭曲、盘旋、如同漩涡般的符号，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的气息——乌兰几乎可以肯定，那代表着……“乌蒙”？！

而围绕着这个中心漩涡，则是一圈圈如同锁链般的、复杂的符文！这些符文看上去古老而神圣，有些像是她在老萨满洞穴里、“奥尔颂”晶石周围看到的那些符号，有些则更加陌生，但都散发着一种……镇压、封锁、稳固的气息！这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封印！

而在封印的外围，则是一条条如同血管、又似河流般的、蜿蜒曲折的线条！这些线条四通八达，连接着封印，也连接着地图边缘的几个特殊标记——其中一个标记，像是一块散发着光芒的石头（奥尔颂？），另一个标记，则像是一棵……扎根很深的树？（地根龙木自身？）还有一个标记，则像是一个……圆形的、水波荡漾的入口？（难道是……暗河的某个节点？）

最让乌兰心头狂跳的是，在代表“奥尔颂”晶石和“地根龙木”的标记旁边，各自延伸出一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断断续续的……金色细线？！这两条金色细线，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个代表着水波入口的标记！

这……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地图是在告诉她，“奥尔颂”晶石和“地根龙木”的力量，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汇聚到那个水脉入口，才能最终加固或修复那个该死的“乌蒙”封印？！

而那两条金色的细线……

乌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林昭焕。刚才那冲天而起的金光……难道……不仅仅是疗伤？还在这“地图”上，留下了……指引？！

这信息量……再次让乌兰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锅浆糊！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将这幅由“地根龙木”亲自“绘制”出来的、极其重要的“封印结构图”或者说“修复指南”，死死地刻印在脑海里！每一个符号，每一条线路，每一个标记……

就在她全神贯注记忆的时候，异变再次发生！

那刚刚形成的、由木纹构成的奇异地图，在清晰地显现了几秒钟后，光芒突然开始急剧闪烁起来！

紧接着，构成地图的那些金色纹路，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流动？扭曲？重组？！

原本清晰的线条和符号，迅速变得模糊不清！那个代表“乌蒙”的中心漩涡，似乎在……扩大？！而那些代表封印的锁链符文，则在剧烈地颤抖、甚至……出现了断裂的迹象？！

与此同时，整个石窟再次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一股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即将苏醒，从地底深处……缓缓地……渗透了上来！

“不好！”林昭焕虚弱却带着极度惊恐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封……封印……真的……撑不住了！地根……刚才……显化地图……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它……它压制不住……‘乌蒙’……外泄了！”

乌兰瞬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