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128章 慈母之心，一线生机

绝望，如同高原上最浓重的夜雾，冰冷而粘稠，紧紧地包裹着萨日娜，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抱着林昭焕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心跳和呼吸，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却带不走心中那如同万斤巨石般的沉重与恐惧。

死了吗？

他……真的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痛得她蜷缩起来，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回荡。

是他，把她从原本平淡（甚至有些迷茫）的生活中拽了出来，让她见识到了这个世界隐藏的另一面——那充满了神秘、危险，却又蕴含着古老智慧与磅礴力量的真实。

是他，像个玩世不恭的“神棍”（她一开始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却又一次次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他那看似不靠谱、实则深不可测的手段，化解危机，守护着她，也守护着这片土地。

是他，让她明白了阿爷一生的坚守并非顽固不化，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血脉中流淌的力量和责任。

他就像一颗突然闯入她生命轨迹的、带着点痞气、带着点神秘、也带着点忧郁的……流星？虽然短暂，却照亮了她前行的方向。

可现在……这颗流星，似乎就要……熄灭了？

不！不可以！

一股从未有过的倔强和……愤怒，如同火山般从萨日娜心底爆发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好人（至少在她看来是好人）就要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那个躲在暗处的邪恶组织可以逍遥法外？！凭什么她阿爷耗尽一生心血布下的局，最终却要以这种悲惨的方式收场？！

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啊——！！！”她猛地抬起头，对着头顶那片被黄土封堵的黑暗（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无尽悲愤和恳求的呐喊！

“地母之心！！您听到了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您不是救了他一次吗？！为什么不再救救他？！他为了履行契约，为了守护这里，已经……已经变成这样了！难道您……就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您不是说……我是什么守护者血脉吗？！那我用我的血！用我的命！换他活过来！行不行？！您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她如同疯了一般，再次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不要钱似的洒在身下的土地上！那殷红的血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绽开的血色花朵，触目惊心！

她一边流血，一边用头狠狠地叩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祈愿，都毫无保留地献祭给这片古老而沉默的大地！

然而，这一次，大地……似乎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迅速回应。

周围依旧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的哭喊和叩首声在空荡荡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悲。

难道……真的没用了吗？地母之心……也不愿再管了？或者说……它也无能为力了？

巨大的绝望再次袭来，几乎要将萨日娜彻底吞噬。

就在她心神即将崩溃，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悠长、都要深邃、都要……仿佛包含了无尽岁月沧桑的叹息般的嗡鸣，缓缓地，从大地最深处传来。

紧接着，整个地下空间的光线，并非像上次那样柔和地波动，而是……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流淌！

地面上那些古老的“大地回路图”刻痕，再次亮起了土黄色的光芒！但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是流淌，而是……如同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进行着一次深沉而缓慢的呼吸！

石椁周围，空气微微扭曲，似乎有无形的能量在汇聚。

而萨日娜身下的土地，那些被她鲜血浸染的地方，土黄色的光芒变得异常浓郁！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厚重的力量，如同母亲温柔的手掌，轻轻地托住了她即将崩溃的身体和心神。

紧接着，一个极其古老、极其慈悲、却又带着一丝……无奈？和……决断？的意念，直接映入了萨日娜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觉或片段，而是……清晰的“指引”！

它告诉萨日娜：林昭焕并非单纯的油尽灯枯，而是因为强行融合三才本源，凝聚“心契之印”，导致自身灵魂与那印记产生了某种程度的“绑定”，此刻正处于一种极其危险的“半沉睡、半融合”状态。他的生机并未完全断绝，但意识却被困在了某种……类似于“本源混沌”的境界之中，无法自行醒来。

而要救他，单纯的能量灌注已经没用了，反而可能加剧他体内力量的失衡。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那个刚刚凝聚成形、此刻正悬浮在他掌心上方的……“心契之印”！

那个印记，是三才本源融合的产物，是履行古老契约的关键，也是……唯一能够安全引导、梳理林昭焕体内混乱力量，并将他从“本源混沌”中唤醒的……钥匙！

但是！要驱动这个“心契之印”，并非易事！它蕴含的力量太过庞大和复杂，绝非普通凡人所能掌控！即使是林昭焕本人，在全盛状态下，恐怕也只能勉强引导其一二。

而现在……唯一有可能与“心契之印”产生连接，并尝试引导其力量的，只有……她，萨日娜！

因为，她是拥有大地血脉的守护者后裔！她的血脉，本身就与这个“大地回路图”、与这份古老的契约、甚至与那“心契之印”中蕴含的“地”之力，有着天然的、最深沉的联系！

地母之心的指引很清晰：萨日娜需要用自己的“心”，去碰触那个“印”！用她最纯粹的意念，去呼唤林昭焕！同时，将自己的大地血脉之力，作为“桥梁”和“媒介”，小心翼翼地引导“心契之印”中那股经过炼化的、相对温和的“混沌元力”（或者说，是三才平衡之力），注入林昭焕体内，帮助他稳定心神，修复创伤，最终……唤醒他沉睡的意识！

这个过程，同样充满了巨大的风险！

萨日娜的力量太微弱了，如同稚童挥舞巨锤，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林昭焕，反而可能被“心契之印”那庞大的力量反噬，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地母之心能做的，只是在旁边提供“辅助”——稳定周围的环境，提供一部分大地能量的支持，并在最危急的时刻，尝试……切断连接，保住萨日娜的性命（但也意味着救助失败）。

最终的选择权，以及所有的风险，都在萨日娜自己身上！

去，还是不去？

救，还是不救？

地母之心的意念传递完毕，便不再有任何表示，只是维持着整个空间的稳定，以及对萨日娜的能量支持，仿佛一个慈爱而又保持着距离的旁观者，将最终的决定，交给了这个年轻的、刚刚肩负起宿命的女孩。

萨日娜呆住了。

她看看怀里昏迷不醒、生死一线的林昭焕，又看看他掌心上方那个散发着神秘灰金色光芒、如同宇宙缩影般的“心契之印”，再感受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与大地遥相呼应的微弱力量……

恐惧？当然有！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让她一个连控土术都玩不明白的菜鸟，去引导那么可怕的玩意儿救人？这简直比让她去徒手拆炸弹还要离谱！

但是……放弃吗？

眼睁睁看着林昭焕……就这样……在她面前……永远地睡过去？

不！！！

她猛地咬紧了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与她年龄和外表完全不符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光芒！

阿爷可以为了守护这里，隐忍一生，布下惊天大局！

林先生可以为了履行承诺（哪怕是被算计的），不惜透支生命，凝聚心契！

那她，萨日娜，作为石家最后的血脉，作为被大地选定的守护者（或许吧？），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我来！”她抬起头，对着虚空（或许是地母之心所在的方向），用一种近乎宣誓般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后，她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林昭焕平放在地上，自己则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慢慢地、一点点地，靠近那枚悬浮在林昭焕掌心上方的……“心契之印”！

越是靠近，她越能感受到那枚小小印记中蕴含的、仿佛能压塌整个宇宙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种……超越了生与死、秩序与混乱的……本源之力！

她的手指，距离印记只有不到一厘米了！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刺穿般的轻微刺痛感！

她的心跳如同擂鼓！

就是现在！

萨日娜心一横，不再有任何保留，将自己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所有的血脉力量，都凝聚在指尖，然后……轻轻地、如同蜻蜓点水般，触碰在了那枚散发着混沌灰金色光芒的……“心契之印”上！

嗡——！！！！！！！！

那一瞬间，萨日娜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扔进了一个超新星爆发的核心！

无法形容的光芒！无法形容的能量！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意识！

她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

大地的脉络在延伸！

星辰的轨迹在运转！

时间的河流在奔腾！

生与死的界限在模糊！

秩序与混沌在交织！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无数的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她看到了先祖们祭祀的身影，听到了他们用古老语言吟唱的契约祷文！

她看到了怪鸟肆虐的恐怖景象，感受到了它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冰冷！

她看到了石山老爷子在油灯下，佝偻着背，呕心沥血地研究着地图和竹简，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决绝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

她甚至……看到了林昭焕！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片燃烧的星海！看到了那座冰冷的金属城市！看到了那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充满了威严与……悲伤的金色眼眸？！

“啊——！！！”

庞大的信息流和能量冲击，让萨日娜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她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小船，随时可能被撕裂、被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股更加温暖、更加厚重、如同母亲般慈爱的力量，猛地从她脚下的大地涌入！瞬间包裹、稳定住了她即将崩溃的意识！

是地母之心！它在履行承诺，在庇护她！

同时，那枚被她触碰的“心契之印”，也仿佛……认可了她的存在？或者说，是被她那纯粹的大地血脉之力所“激活”了某种特定的属性？

只见印记的光芒微微一变，那代表着“大地”的土黄色光晕变得格外明亮！一股相对温和、充满了生机、经过了完美平衡与转化的“混沌元力”（或者称之为“三才本源之力”更合适？），如同听话的溪流般，顺着她的指尖，缓缓地、稳定地，流入了……林昭焕的体内！

这股力量，如同最神奇的灵丹妙药！

所过之处，林昭焕体内那些因为力量冲突而造成的创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那些断裂的经脉，在重新连接、变得更加坚韧！

那些衰竭的脏腑，在焕发生机、重新恢复活力！

他那几乎要熄灭的生命之火，如同得到了最纯净的燃料，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最神奇的是，这股力量似乎还能……安抚灵魂？！

林昭焕那原本因为反噬和记忆冲击而混乱不堪的识海，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些狂暴的念头、痛苦的情绪，如同被温柔的大手抚平。

虽然那些关于星海的记忆碎片依旧存在，但不再是充满冲击性和威胁性的，而是……如同沉淀在心湖底部的珍珠，等待着他日后慢慢去打捞、去解读。

时间，再次变得缓慢。

萨日娜保持着手指触碰印记的姿势，全神贯注地引导着那股神奇的力量，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汗水不断滑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异常坚定。她能感觉到，林昭焕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他的心跳越来越有力，呼吸越来越平稳……

她知道，她做到了！

她真的……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当萨日娜感觉自己的精神力也快要耗尽的时候——

“咳咳……”

一声轻微的、却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咳嗽声，从林昭焕口中发出。

紧接着，他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因为虚弱和迷茫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眸子，此刻……清澈、深邃，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夜空，其中……似乎还闪烁着……几点难以言喻的……金色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