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154章 引蛇出洞，鼎湖风动

林昭焕那句“有人在窥视我们”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让苏晴和那本就吓得不轻的保安队长更是心惊肉跳。尽管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但林昭焕笃定的语气和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神，让他们毫不怀疑刚才确实有“东西”在暗处。

“走了？”苏晴抚着胸口，试图平复急促的心跳，“是……是那个布下厌胜术的人？还是那个打电话的‘守陵人’？”

“气息有点混。”林昭焕收回目光，眉头微蹙，“既有之前追踪到的那股陈年旧木加草药的‘作案者’气息，又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腐朽味道。很奇怪，像是两种力量拧在了一起，又或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甩了甩头，暂时不去想这令人费解的组合。“不管他是人是鬼，是独行侠还是团伙作案，他既然在暗中盯着，就说明他很在意这里的动静，尤其是……”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工地项目部的方向，“那块被挖出来的‘墨玉璧’，或者说，‘墨玉噬魂簪’。”

“那我们……”保安队长刚想问是不是该加强项目部的守卫，就被林昭焕打断了。

“将计就计。”林昭焕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既然他这么宝贝那玩意儿，生怕别人动了，那咱们就偏偏做出要动它的样子。他不出来则已，一出来，哼哼……”

“守株待兔？”苏晴立刻领会，“可……这会不会太危险了？对方既然敢用厌胜术这种邪门的东西，又跟陵墓里的怨灵扯上关系，恐怕不是善茬。而且那个‘守陵人’的警告……”

“富贵险中求嘛，哦不，是真相险中求。”林昭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显得轻松自若，“再说了，有我这位‘癸丑老师’坐镇，苏大顾问你还怕什么？想当年在……”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轻咳一声打住了。

苏晴却捕捉到了那未尽之语，心中微微一动。她记得，几年前在那个古建筑研讨会之后，他们曾一起去探访过一处据说闹鬼的明代老宅。当时也是气氛诡异，她吓得不轻，林昭焕却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用一些她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方法，很快就让老宅恢复了平静。那时他似乎也说过类似“有我在这儿，怕什么”的话。

时光荏苒，眼前这个男人似乎还是那个样子，永远带着几分神秘，几分散漫，却又在关键时刻展露出令人心安的可靠。只是，他眉宇间似乎比当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意，还有那偶尔下意识揉捏右肩的动作……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漂泊，都经历了些什么？

“我不是怕。”苏晴定了定神，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认真，“我是担心你。对方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恐怕手段不少。我们是不是应该更稳妥一点？比如，先报警？”

“报警？”林昭焕失笑，“怎么说？说有人用巫术诅咒老板，还可能放出了汉代王侯小老婆的怨灵？警察叔叔不把我们当神经病抓起来就算好的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这种事情，属于‘三界之外，五行之中’的灰色地带，现代法律管不着，也管不了。只能用我们圈子里的规矩来解决。”

他看向苏晴，眼神带着一丝安抚：“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而且，这次还得请苏大顾问你帮个忙，演场戏。”

“演戏？”

“对。”林昭焕点点头，“要引蛇出洞，就得把动静闹得大一点，让他觉得，再不出来阻止，那‘墨玉簪’就要被我彻底‘搞定’了。”

……

半小时后，林昭焕、苏晴，以及那位精神稍微恢复了些的保安队长，一起来到了工地项目部。

项目部是一排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里面倒是收拾得还算整洁。开发商钱鸿飞的临时办公室就在最里面一间。此刻，这位钱老板正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地上已经扔了一堆烟头。

看到苏晴带着一个陌生年轻人进来，钱鸿飞愣了一下，随即认出是之前电话里苏晴提到的那位“高人”，连忙掐灭烟头迎了上来。

“苏顾问，这位就是……林老师？”钱鸿飞上下打量着林昭焕，眼中闪过一丝与保安队长相似的疑虑。太年轻了，而且看起来……有点像个背包客或者刚毕业的大学生，实在不像能解决这种邪门事情的高人。

“钱总，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林昭焕，林老师。”苏晴不动声色地介绍道，“林老师在堪舆风水、处理这类特殊事件上非常有经验。”

林昭焕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已经落在了办公室角落里那个半人高的保险柜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阴晦、带着强烈怨念的煞气，正从那保险柜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低了几度。

“那……那块挖出来的东西，就在里面。”钱鸿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发白，声音都有些发颤，“林老师，您……您可有把握处理？自从那东西挖出来锁进这里，我这办公室就没消停过，晚上总听到女人哭，还有……还有指甲抓铁门的声音……”

“嗯，煞气很重，怨念很深。”林昭焕走到保险柜前，没有立刻要求打开，只是伸出手指，隔着厚重的铁门，轻轻拂过。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仿佛触摸到了一块万年寒冰。他左眼瞳孔中的八卦纹路微微旋转，视野中，那保险柜仿佛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和生气。

“钱总，苏顾问，”林昭焕转过身，脸上故意露出一副凝重的表情，“这东西非同小可，乃是古墓中至阴至邪之物，凝聚了数百年的怨气和煞气。工地里最近发生的种种怪事，包括刚才工人差点被钢筋砸到，根源都在它身上。必须立刻设法将其封印，否则，恐怕会酿成大祸！”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语气沉重，配合着他刚才感应煞气的动作，倒真有几分高人风范。钱鸿飞和保安队长听得连连点头，看向他的眼神也从疑虑变成了敬畏和期盼。

“那……那林老师您打算如何封印？”钱鸿飞急切地问，“需要准备些什么？钱不是问题！”

“封印此等邪物，非同儿戏，需要借天时地利人和。”林昭焕开始了他的“表演”，“今晚子时（晚上11点到凌晨1点），阴气最重，但也最适合施展‘锁阴镇煞’之法。地点嘛，就在这办公室里进行，不能移动它，以免煞气扩散。至于人和……”

他看了一眼苏晴，微微一笑：“需要一位八字纯阳、心性正直之人从旁协助，护持法坛。我看苏顾问就……”

“我？”苏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林昭焕是在拉她入伙演戏，但听到“八字纯阳”四个字，脸颊还是微微有些发烫。她哪知道自己八字是什么，林昭焕这纯粹是信口胡诌。

“对，就是你。”林昭焕一本正经地点头，“苏顾问一身正气，又有文化底蕴，能压得住场面。到时候我施法时，你只需在旁边静心默念九字真言即可。”

“九字真言？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那个？”苏晴眨眨眼，觉得这戏码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

“正是。”林昭焕忍住笑意，“钱总，保安队长，今晚子时之前，这间办公室以及周围五十米内，除了我和苏顾问，不能有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以免干扰法事，明白吗？另外，我需要一些东西。”

他随口报出了一串清单：“朱砂、黄纸、毛笔、糯米、黑狗血……嗯，黑狗血就算了，太麻烦，换成公鸡血吧，越纯越好。还有，七枚乾隆通宝，一面新的八卦镜，一碗清水，几根香烛……”

这些东西，有些是他确实需要用来布置警戒和感知气场变化的，有些则是纯粹用来唬人，营造气氛的。

钱鸿飞听得连连点头，立刻吩咐保安队长：“听到没有？赶紧去准备！要最好的！一样都不能少！”

保安队长领命，匆匆离去。

钱鸿飞又搓着手问：“林老师，那……那个暗地里搞破坏的人？还有那个什么厌胜术？”

“放心。”林昭焕胸有成竹地道，“只要今晚成功封印了这煞物源头，那些旁门左道自然不攻自破。至于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哼，他要是敢在我施法的时候跳出来捣乱，正好让我会会他！”

他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钱鸿飞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连连道谢，表示一切都听林老师安排。

……

打发走了钱鸿飞，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昭焕和苏晴两人。

苏晴看着林昭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老师，你刚才那样子，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什么八字纯阳，九字真言，还煞有介事的。”

林昭焕也笑了，恢复了平时的慵懒模样：“兵不厌诈嘛。不把气氛烘托到位，怎么能让藏在暗处的老鼠坐不住？”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笑容收敛了几分：“不过，今晚确实不能掉以轻心。那个窥视者，还有那个‘守陵人’，都不是易与之辈。我们这出戏，能不能唱好，关键就看他们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登场了。”

苏晴走到他身边，也望向窗外。工地上已经亮起了零星的灯光，秋风萧瑟，远处汉代王侯陵的巨大剪影在暮色中显得更加沉寂，却又仿佛蕴藏着某种即将苏醒的力量。

“林昭焕，”苏晴轻声叫他的名字，“你……真的有把握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通常都是称呼“林老师”。这一声“林昭焕”，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亲近和担忧。

林昭焕转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灯光下，她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几年不见，她似乎更加……动人了。

他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几年前在古城墙下散步的那个夜晚，月光如水，她的侧影也是这般美好。那时，他不是没有过片刻的犹豫，是不是可以为了这份难得的投契和心动，稍稍停下漂泊的脚步？

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他的“道”，注定是孤独的。肩上那道隐隐作痛的旧伤，似乎也在时刻提醒着他，有些责任，有些人，他无法逃避，也无法分享。

“放心吧。”他笑了笑，语气轻松，试图化解她的担忧，“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区区一个汉代小老婆的怨灵，外加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还难不倒我。”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补充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这位‘八字纯阳’的苏大顾问护法吗？有你在，百邪不侵。”

苏晴被他逗乐了，轻轻捶了他胳膊一下：“没个正经。说真的，如果……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你……”

她想说“你不要管我，自己先走”，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以林昭焕的性格，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林昭焕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这种被人真切关心的感觉，对他这个常年独行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也太过……诱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涟漪，转而拿起桌上保安队长刚送来的一部分“道具”——朱砂、黄纸和毛笔。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帮我个忙，研墨。”他将墨块递给苏晴，“得在子时之前，把这办公室周围布下几道‘警戒符’，免得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趁乱摸进来。”

“好。”苏晴接过墨块，走到桌边，开始认真地研磨起来。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墨块在砚台上摩擦的沙沙声。林昭焕则拿出那方“玄龙”罗盘，开始仔细勘测办公室内的气场方位。

他神情专注，手指在罗盘上轻轻拂过，时而停顿，时而掐算。苏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以及那只在灯光下泛着幽微光泽的古朴罗盘，心中忽然安定了不少。

或许，这个男人真的有他所说的那么厉害吧。

研好了墨，苏晴将饱蘸墨汁的毛笔递给林昭焕。

林昭焕接过毛笔，并没有立刻画符，而是拿起那碗准备好的清水，用指尖沾了点水，在办公室的四个角落以及门窗的关键位置，各点了一下。

“这是‘水镜术’的简化版。”他一边做一边解释，“清水能感应气场波动，尤其是阴邪之气的靠近。待会儿如果哪个方位的水面起了异常的涟漪，就说明有东西在那边。”

接着，他又拿起那七枚乾隆通宝，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分别压在了办公室地面上的几个特定位置。

“这是‘七星锁魂阵’的微缩版，主要作用是稳定这里的地气，防止那保险柜里的煞气彻底失控，同时也算一道防御。如果有人想从地下或者墙壁穿进来捣乱，会先被这七枚铜钱挡一下。”

做完这些，他才拿起毛笔，屏息凝神，开始在黄纸上画符。

他画的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复杂符箓，而是几道最基础但也最实用的“镇宅符”和“驱邪符”。但他下笔如有神助，笔走龙蛇，每一道符文都蕴含着一股沛然的阳刚之气。符胆一点，朱砂的光芒仿佛都亮了几分。

苏晴在一旁看得入了迷。她虽然不懂符箓，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每一道符的完成，办公室里那股阴冷压抑的气氛似乎都被驱散了不少。

画好了符，林昭焕小心地将它们分别贴在了门上、窗户内侧以及保险柜相对的墙壁上。

“好了，第一层防御搞定。”他拍了拍手，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画符看似简单，实则极为耗费心神和气力。

“这就行了？”苏晴问。

“这只是外围警戒。”林昭焕指了指那个依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保险柜，“重头戏还在里面那东西。等子时一到，我就要‘开坛作法’，模拟封印。到时候，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正缓缓指向十一点。

“时间快到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苏晴，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慌，守在门口附近，默念九字真言就行。记住，你的‘任务’就是吸引火力，让我能专心对付可能出现的‘大家伙’。”

“吸引火力？”苏晴一愣，随即苦笑，“好吧，看来我这‘八字纯阳’也不是白当的。”

林昭焕走到保险柜前，示意苏晴站到门边。他自己则从帆布包里掏出了几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刻满了符文的紫檀木令牌，几张画着更复杂符箓的金箔纸，还有一个小小的香炉。

他点燃三炷清香，插在香炉里，又将那几张金箔符纸按照特定方位贴在了保险柜门上。最后，他手持紫檀令牌，口中开始低声诵念起某种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随着他的诵念，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几张贴在保险柜上的金箔符纸开始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表面流淌过淡金色的光芒。保险柜内传出的阴冷煞气似乎受到了压制，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隐约间，仿佛真的能听到女人凄厉的哭嚎和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音！

苏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按照林昭焕的吩咐，开始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子时已至。

办公室外，工地上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的呜咽。

林昭焕的诵咒声越来越急，手中的紫檀令牌也开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保险柜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急欲破门而出！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办公室西北角的那个水碗里，水面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沸腾一般！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黑气，如同毒蛇般从墙角阴影中窜出，直扑向林昭焕的后心！

“小心！”苏晴惊呼出声！

林昭焕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左手捏了个剑指，反手向后一点！

“敕！”

一道淡金色的气劲从他指尖射出，精准地打在那道黑气上！

“嗤啦”一声，如同热油碰到了冷水，黑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瞬间被打散！

但与此同时，办公室正门的方向，那张贴在门上的“镇宅符”突然自燃起来，化为灰烬！

紧接着，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靠近！

那脚步声不像是人走路发出的，倒像是……穿着某种沉重盔甲，或者……僵硬的尸体在移动！

林昭焕脸色一变：“来了！正主终于坐不住了！”

他一边维持着对保险柜的压制，一边厉声道：“苏晴！守住门！别让他进来！”

苏晴脸色煞白，但还是鼓起勇气，死死地顶住了门。她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正在撞击着门板，仿佛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门外，那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然后，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

“癸丑年的小子……放下那不属于你的东西……离开这里……否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