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5章 寒巷窥伺与冰冷的碎片

林昭焕一头扎进那条堆满杂物的后巷，寒风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刮得他一个激灵。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热血迅速冷却，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甸甸的忧虑。

安雅……她怎么样了？那句充满了决绝意味的古老吟唱，那扇砰然关闭、烙印着血符的后门，还有小馆内骤然降至冰点的温度……这一切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直接冲去商业街砸雕塑？听起来很爷们儿，很符合一般英雄剧本的走向。但林昭焕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某段不怎么光彩经历的右肩，又想了想昨晚被“冻感光波”追得满地打滚的狼狈样，以及安雅那句“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的警告，瞬间就把这个选项从脑子里划掉了。

莽夫行为，不可取。尤其是在敌人明显把他当成“香饽饽”（还是带引爆功能的那种）的情况下，贸然冲过去，大概率是“祭品”送货上门，顺便给安雅的守护大业添堵。

迂回破坏节点？听起来靠谱些。但问题是，除了那个显眼的金属雕塑，其他的节点在哪儿？商业街那么大，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等找到黄花菜都凉了，安雅那边万一……他不敢想下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林昭焕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被银色光晕笼罩的小馆方向。虽然光晕阻隔了视线，但他仿佛能穿透那层能量，看到安雅苍白而坚定的脸庞。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或者说，一种朴素的“不能让一个姑娘独自扛雷”的直男（？）思维，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离开。更何况，安雅最后那句“找到破阵的方法！从外面！”虽然指向商业街，但也意味着她需要外部的援助。

而要提供最有效的援助，首先得搞清楚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以及……敌人到底还有没有后手？他们既然能感应到他的“桑木之气”并迅速做出反应，会不会在小馆周围也布下了眼线或者陷阱？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藏着最多的线索。”林昭焕嘀咕了一句，给自己壮了壮胆。他决定冒险一次，潜回小馆附近，进行一次战场侦察。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选择绕了一个大圈，从侧面的另一条巷子迂回靠近。这条巷子更宽一些，堆放的杂物也少些，但积雪更厚，走起来悄无声息。他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左眼微阖，炁视能力全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很快，他绕到了与安雅小馆隔着一条小马路的对面。这里有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二层小楼，似乎是某个单位的旧宿舍楼，大部分窗户都黑着，只有一个单元的楼道灯还亮着微弱的光。二楼的走廊是开放式的，栏杆锈迹斑斑，但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相对隐蔽的观察点。

林昭焕身手还算敏捷，借着墙角一个废弃的木箱，几下就攀上了二楼走廊。他找了个角落，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栏杆和墙壁的阴影里，目光投向斜对面的“安雅的小馆”。

从这个角度看去，景象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悸。

那层笼罩着小馆的银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摇曳、波动着。光晕的颜色不再是纯粹的银白，而是掺杂了许多灰黑色的斑点和细线，像是有无数细小的毒蛇在光幕上啃噬、钻探！

尤其是在靠近地面的部分，也就是之前小馆内浮现出暗红色符文的位置，银色光晕显得最为薄弱，几乎变成了半透明状！一股股浓郁的、带着极寒与灼热两种矛盾气息的黑红色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地底冒出，疯狂地冲击着光晕！

而在光晕内部，虽然看不真切，但林昭焕能感觉到，安雅的气息还在！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虽然摇摇欲坠，但依然顽强地存在着。那清脆的、带着安抚力量的铃声，也断断续续地传出，每一次响起，都能让光晕稍微稳定片刻，将那些试图侵入的黑红能量逼退少许。

“她在硬撑！”林昭焕心头一紧。安雅显然是在用自己的力量，甚至可能是生命力，结合那个银色铃铛（很可能是她家族传承的法器），强行维持着防御，同时还要压制地底那个被敌人引动的“地火”的反噬！

这种消耗，绝对是恐怖的！她撑不了太久！

林昭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小馆周围的环境。敌人在哪里？他们既然能引动地底能量，必然有施法者在附近操控！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街道、对面的屋顶、黑暗的角落……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街道尽头，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环卫工人？

穿着厚厚的橙色环卫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手里拿着一把大扫帚，正在一下没一下地清扫着路边的积雪。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自然，很符合这个时间点该有的景象。

但林昭焕的炁视却告诉他，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在他的视野里，这个环卫工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极其微弱、但异常冰冷、带着死寂气息的灰色炁流！这种炁流与商业街那些煞气凝聚的“垃圾人”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凝练，也更加……狡猾！它几乎完美地模拟了普通人的气场，只有在林昭焕这种对炁息极其敏感的人眼中，才能察觉到那隐藏在平和表象下的阴冷本质！

更让林昭焕头皮发麻的是，他看到有几缕几乎细不可见的黑色能量丝线，从这个环卫工的脚下，如同蛛网般蔓延出去，一端连接着远处商业街的方向，另一端……竟然有几根，悄无声息地探向了“安雅的小馆”那摇摇欲坠的银色光晕！

这家伙……是敌人的眼线？还是说，他本身就是某个阵法节点的一部分，负责监视和引导能量？！

林昭焕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得更低，甚至连炁视都收敛了几分，只留下最基本的感知。

那个环卫工似乎并未察觉到林昭焕的存在，依旧慢悠悠地扫着地。但他扫地的位置，却总是在小馆斜对面那片区域徘徊，看似随意，实则将小馆正面和侧面的所有动静都尽收眼底。

“果然有埋伏。”林昭焕心中暗忖。看来敌人行事相当谨慎，不仅设下了主阵，还在关键位置安插了“观察哨”和“能量中继点”。

怎么办？干掉他？

林昭焕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来，对方实力不明，贸然出手风险太大。二来，打草惊蛇，可能会引来更强大的敌人，或者让对方改变策略。三来，干掉这个，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决定继续观察，看看能不能发现更多线索。

就在他凝神观察那个“环卫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自己藏身的这个二楼走廊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动了一下！

林昭焕浑身汗毛倒竖！还有人？！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走廊尽头！

那里只有一个堆放废弃桌椅的角落，光线极其昏暗。刚才那一下晃动非常轻微，快得像是错觉。

林昭焕不敢大意，悄无声息地向那边移动了几步，同时左手手指已经扣住了几枚准备随时发射的铜钱。

靠近角落，一股淡淡的、不同于“环卫工”那种阴冷死寂，也不同于安雅那种悲壮坚韧的气息，传入他的感知。这股气息很微弱，带着点……惊恐和迷茫？像是个误入此地的普通人？

他放轻脚步，走到角落旁，猛地探头一看！

“喵呜？！”

一声略带惊恐的猫叫响起。只见角落里，一只冻得瑟瑟发抖、毛色黑白相间的小土猫，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林昭焕嘴角抽搐了一下。搞了半天，是只猫？

他松了口气，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自己这真是草木皆兵了。也是，这冰天雪地的，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跑到楼道里避寒，再正常不过了。

他对小猫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它别出声。小猫似乎通人性，只是歪着脑袋看了看他，然后缩得更紧了，继续发抖。

林昭焕没再理会它，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街对面的小馆和那个“环卫工”。

然而，就在他转回头的一刹那，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让他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那只小猫……它的脖子上，似乎挂着一个什么东西？

刚才光线太暗，他没看清。现在他定睛细看，发现那是一小块……深色的金属片？用红色的细绳系着，藏在猫毛里，若隐若现。

金属片？猫脖子上挂金属片？这本身就很奇怪了！

林昭焕心中警铃大作！他再次看向那只小猫。小猫依旧在发抖，眼神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但是……林昭焕猛地想起了什么！

安雅昨晚出现在暗巷！敌人能感应到他的“桑木之气”！那个“环卫工”在监视！

这一切都说明，敌人对这一带的掌控和渗透，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一只恰好出现在他藏身之处、脖子上还挂着奇怪金属片的流浪猫……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林昭焕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后退了一步，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只小猫。同时，他的炁视能力再次提升到极限，仔细地、一寸寸地扫描着这只看似无害的小动物！

这一次，他发现了异常！

在小猫那看似正常的黑白毛皮之下，隐隐约约，流动着一丝极其微弱、但与那个“环卫工”身上如出一辙的灰色死寂炁流！这股炁流非常隐蔽，几乎被小猫自身微弱的生气所掩盖，但它确实存在！

而那块挂在它脖子上的金属片，更是散发着一种冰冷、邪异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但其性质，与之前在小馆内感受到的、从地底升腾而起的黑红能量，有几分相似！

这只猫……根本不是普通的流浪猫！它很可能……是敌人的另一个“眼睛”！甚至是一个移动的“探测器”或“定位信标”！是冲着他来的？！

“喵……”小猫似乎察觉到了林昭焕态度的转变，发出了一声更加怯懦的叫声，身体缩得更紧了。

但林昭焕此刻却只觉得毛骨悚然！这演技，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小金猫了！

他毫不犹豫，左手一扬，三枚刻有破煞符文的铜钱成品字形，带着破空之声，闪电般射向那只小猫！

他没有下死手，目标并非小猫本身，而是它脖子上那块诡异的金属片！

“喵——！！！”

那只小猫似乎完全没料到林昭焕会突然发难，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它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身体如同鬼魅般向旁边一窜！

“叮叮当！”

三枚铜钱几乎是擦着它的身体打在了后面的墙壁上，溅起几点微弱的金光火星。

而那只小猫，在躲开攻击的瞬间，身体竟然在半空中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它原本黑白相间的毛皮瞬间变得如同墨汁般漆黑，体型也似乎膨胀了一圈，一双眼睛更是变得血红，充满了怨毒和暴戾！

“果然有问题！”林昭焕心头大震！

那“黑猫”落地无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死死地盯着林昭焕。它脖子上的金属片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几乎就在同时，街对面那个一直低头扫地的“环卫工”，猛地抬起了头！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瞬间变得如同毒蛇般冰冷，隔着街道，遥遥锁定了林昭焕藏身的二楼！

暴露了！

林昭焕暗道一声糟糕。他没想到敌人竟然还有这种伪装成动物的眼线！

“必须速战速决，然后撤离！”他脑中瞬间做出判断。

他不再犹豫，脚下猛地一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只变异的黑猫！同时双手快速结印：“离为火，破邪！”

一团炽热的、带着阳刚气息的淡金色火焰，瞬间在他掌心凝聚，狠狠拍向黑猫！

黑猫似乎极其畏惧这种阳火之力，发出一声尖啸，不敢硬接，身体再次化作一道黑影，闪电般向走廊另一头窜去，试图逃离！

“想跑？！”林昭焕冷哼一声，早已料到它的动作。他手腕一翻，数枚银针如同天女散花般射出，封锁了黑猫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

这些银针并非凡品，乃是以百年雷击桃木削制而成，浸泡过秘制药水，同样带有破邪之力，专门克制阴邪之物。

黑猫显然也认识这东西的厉害，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就在这时，林昭焕已经欺身而上，掌心的阳火再次拍出！

“喵——！！！”

这一次，黑猫避无可避，被阳火正正拍中！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它全身的黑毛瞬间燃烧起来，冒出滚滚黑烟，并散发出一种极其难闻的焦臭味！

黑猫在火焰中疯狂地扭动、挣扎，但阳火如同跗骨之蛆，越烧越旺！很快，它的身体就在火焰中迅速萎缩、消散，最终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小撮灰烬，以及……那块掉落在地、依旧散发着微弱红光的金属片！

林昭焕不敢怠慢，迅速上前，用一张黄符纸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滚烫的金属片包起，塞进口袋。这东西绝对是重要线索！

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猛地从心底升起！

他下意识地就地一滚！

“嗤——！”

一道无声无息、但带着恐怖切割力的灰色气刃，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削过！将他身后走廊的铁栏杆如同切豆腐般斩断了一截！断口处覆盖着一层冰冷的灰色能量，正在不断侵蚀着金属！

林昭焕惊出一身冷汗！抬头望去，只见街对面，那个“环卫工”不知何时已经扔掉了扫帚，正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遥遥对着他这边！那只手干枯、惨白，指甲又长又黑，根本不似人手！在他的掌心，一道新的灰色气刃正在快速凝聚！

“被锁定了！”林昭焕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击杀“黑猫”耽误了时间，已经被对方锁定！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留在这里硬拼绝对是找死！

他沿着走廊飞速奔跑，同时反手扔出几枚铜钱，试图干扰对方的锁定。

“叮叮当！”铜钱在半空中就被无形的灰色能量击碎！

“嗤嗤嗤！”

数道灰色气刃接踵而至，如同跗骨之蛆，紧追着林昭焕的身影，将他身后的墙壁、栏杆切割得支离破碎！

林昭焕将禹步发挥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走廊里辗转腾挪，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致命攻击！

他冲到走廊另一端的楼梯口，想也不想就纵身跃下！

就在他身体腾空，即将落地的瞬间，异变再生！

原本空无一物的楼梯口下方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数根尖锐的、完全由冰和煞气凝结而成的黑色冰刺！如同捕兽夹般向上刺来！

“陷阱？！”林昭焕瞳孔骤缩！对方竟然连他的逃跑路线都算到了？！

半空中无处借力，眼看就要被冰刺穿个透心凉！

千钧一发之际，林昭焕猛地一咬舌尖，强行提聚起体内最后一丝阳气，口中暴喝一声：“坤为地，载物，镇！”

同时，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玄龙”罗盘猛地向下掷去！

“嗡——！”

罗盘在半空中急速旋转，盘面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一股厚重、沉稳、仿佛大地般的力量瞬间扩散开来！

那些向上突刺的黑色冰刺，在这股力量的镇压下，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速度骤然减慢！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

趁着这争取到的宝贵一瞬间，林昭焕强行扭转身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冰刺最密集的核心区域，重重地摔在了旁边的雪地上！

“噗！”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白雪。

但他顾不上伤势，第一时间伸手将落在一旁的“玄龙”罗盘捞了回来。罗盘光芒黯淡，指针疯狂乱转，显然刚才那一记硬抗消耗极大。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敢有丝毫停留，一瘸一拐地冲进另一条更加黑暗的巷子，几个转折后，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在他身后，那个“环卫工”站在原地，缓缓放下了手。他并没有追击，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望着林昭焕消失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诡异而残忍的弧度。然后，他捡起地上的扫帚，身形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那栋旧宿舍楼的二楼角落里，只剩下了一小撮黑色的灰烬，以及几截被斩断的、散发着灰色死气的铁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