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营帐,
钟离雪给小皇帝上药,她细细叮嘱注意事项,忙完掀开帘子离开。
帐外跪着满地人,最前面的是崔家公子,满身湿透摇摇欲坠。
“周济~”
小皇帝可怜兮兮唤了声。
周济端坐在上,风雨晦暗的烛光里,他手压在一份名单上,这些人生死全在他一念里。
风吹乱帘子,小皇帝从桌上镜子里,看到外面隐约跪着的人,自责爬满脸庞。
“是朕乱跑,跟他们无关。”
“若非表哥护着,朕怕是早就被刺客杀了。”
“周济,你让他们起来吧。”
嘈杂雨声里,小皇帝声音隐约传出帐子。
崔予执低垂着头,唇角拉直。
“督公,是我护驾不利,还请督公息怒。”
这话像火上撒盐,让周济满腔怒火有了发泄处。
他道:“打,给本督就地打四十棍。”
“周济。”小皇帝挣扎着起来,对上周济沉冷的面庞,心一紧:“不行……”
周济目视着他,小皇帝少年气性上来,咬紧牙关:“表哥他无错,不能打。”
小夏子缩紧脖子,躲在角落里乞求上天垂帘。
明暗交织的几步里两人对峙,周济对于小皇帝的行为,非常不满意。
傀儡是什么,是没有情感只能被操控的。
可如今这傀儡要反了主人的意愿,那留着作何?
小皇帝后背如蛇爬行,冷厉和死亡凝聚在头顶,他怯怯的望着周济,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行了,都下去吧。”
帘子掀开,门口稀薄的光被遮挡住。
沈清臣扫了眼小皇帝,看向周济:“督公淋了雨,还是先回去沐浴更衣的好,陛下这有我呢。”
崔予执眼睛微颤,顺着跟前影子抬头:“督公。”
红色身影丝毫未停顿,径直消失在雨里。
斜阳暮沉苍翠,归鸟下了疏林。
豆灯在角落燃放,半个身影落在屏风上,里面周济声音缓慢疏懒:“不必加水了,下去吧。”
周济歪头靠在浴桶上,乌发湿漉漉垂在外面,水波浅晃。
蝉纱屏风后,沈清臣的理智和**在脑海挣扎,视线倾斜过去,一抹艳红影影绰绰露出。
他靠近两步,隔着屏风死死盯着那朵木芙蓉。
周济轻咳两声侧过身去,脖颈连接后背的花瓣,整个裸露在沈清臣眼皮下。
沈清臣不满雾里看花,他走出屏风靠近浴桶,距离的拉近,让凝脂雪肤上花朵脉络越发清晰。
哗,水幕溅起许高。
沈清臣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拖拽进浴桶里。
周济站在桶外,系着衣带慢条斯理道:“竟不知沈大人,是如此无耻之徒。”
沈清臣擦把脸上,轻咳一声:“是,来给督公送姜汤的。”
周济眼一眯,严冬。
“沈大人,本督便宜可不是好占的。”
沈清臣自他半裹的身上扫过,扶在木桶的手紧了紧:“督公何意?”
“哼,”周济抬手点了点脖颈,“沈大人奉行君子之道,可本督却觉的,有来有往才是君子,沈大人瞧了本督的——”
走到浴桶旁,手缓慢沉下水:“现在,是不是该本督看看你了?”
水花四溅,周济的手被沈清臣挡回来。
周济咬牙:“今日,非扒光你不可。”
两人隔着浴桶针锋相对,沈清臣武功在一定程度上碾压周济,但近战上周济却比较占上风。
严冬听声不对,进来目瞪口呆。
屏风已经倒了,浴桶里两个人贴在一起,湿发彼此交缠气氛暧昧。
一个人对上四只眼,严冬咽咽嗓子:“打扰了。”
周济腿被死死压着,目光如刀,恨不得剐了眼前人。
沈清臣拉着周济手腕扣在浴桶上,翻身跳出来,带起一片水花。
“无意冒犯督公,只是沈某在查木芙蓉,无意牵连到督公,还请见谅。”
周济听着他人模鬼话,眼皮一翻:“你查木芙蓉作何?”
“一本古籍上看到,有点好——”
“撒谎。”周济毫不客气拆穿,“沈大人是否连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想来本督这,找个答案?”
沈清臣又恢复了往常疏离的模样:“督公这么说,不知可否相告?”
“否。”
得了周济否定,沈清臣不意外:“告辞。”
他心有怀疑,但终究不能确定。
只是木芙蓉这个线索到了周济这,断是断不掉的。
临走时沈清臣回头:“金瓜子不错。”
周济脑子一白,迅速道:“沈大人说的是逍遥王的金瓜子吧?本督可没那个爱好,您若是喜欢可去找他要。”
沈清臣:……
灯火炸裂,周济坐着喝姜汤。
先前他担心沈清臣知道木芙蓉的事,又做些什么幺蛾子来威胁自己。
如今看,倒不像。
想起刚才他提的金瓜子,又联想到离园,曲夭,顿时闪过冷笑。
次日天气晴朗,一行人收拾东西返京。
路上小皇帝心情沉重,他面含担忧吃不下饭,整日唉声叹气。
直到御驾改道行至定国寺,他才欢欢喜喜起来。
定国寺,方丈得知天子驾到,率领满寺人迎接。
一行人跟着在各殿奉香,添灯加香火钱,忙碌完,小皇帝去后山清修院找寻太后,留下周济,沈清臣一行在前院。
“沈施主,别来无恙。”
沈清臣回礼:“一灯大师好。”
老和尚慈眉善目,笑眯眯道:“施主如今瞧着,与往昔大不同。”
沈清臣浅笑下,疏冷藏着薄凉。
“众生平等,无外乎是。”
老和尚摇摇头:“那倒未必。有些人天定富贵,有些人逆天改命,结局未定,怎知就是结局呢。”
沈清臣思索几息,合手道:“受教。”
话这么说,但是神色看着就不对心。
老和尚不在意,看向一侧的周济,惋惜一声。
“施主面相锦绣,怎奈天断生机,可惜。”
天断生机?
周济勾唇:“老和尚,你可知我是谁?”
“老衲不知。但无论何人,皆逃不过因果二字。”老和尚语重心长,眉眼拂过怜悯:“施主,舟渡苦海无涯,救己先济世人。”
念了句佛语,跟着朝寺外走去。
老和尚的话,在周济耳边如风吹散。
他寻了一个石阶坐下,抬头望见宝殿里跪拜的百姓,垂眸闪过讥讽。
世人遇事求佛拜神,可它们又该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