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二十里外种着大片杉树,它们又高又直,仿佛穷尽力量往上生长,成功将这方天地笼下。
暗沉的空气里格外寂静,厂卫手握钢刀成保护网围着周济,所有人连呼吸都屏住,
嘭!
箭雨夹着火光迸发,将这短暂的光扑洒在众人身上。
鸦雀从枝头飞跃,他们带着必杀的任务而来,只为将目标的头颅带回去。
叫喊声自外围上来,虎目熊肩乃是漠北士兵,他们同刺客成前后包围将周济等人围困。
逍遥王瑟瑟发抖:“叶榆,怎么办怎么办?本王不想死啊。”
叶榆沉下手腕拔剑,他的任务是将人安然的带到军营,无论是周济还是逍遥王。
骨扇缓慢散开,遮住周济嘴角难掩的笑。
“今日本督兴致好,拿头数者得魁首,本督允他一诺。”
“呜~”
厂卫顿时兴奋起来,钢刀如旋风飞舞,个个铆足了劲。
“督公一诺抵千金,千金可换一座城。”
逍遥王想起坊间传闻,元和初年周济去西北办事,途径詹州遭人埋伏负伤,得一书生救命之恩,当时许下一诺。
后书生落榜归乡,周督公践诺由其任一州之主,也就是现如今的詹州主事傅行舟。
此后民间以此广为流传,人人以争得督公一诺为力,许多人想要靠此来平步青云。
逍遥王跃跃欲试,刀刚拿到手里就被人围攻,湿热的血沾红了他的手,咣当一声,刀掉落下去,
“低头。”
叶榆挥剑横劈过去,逍遥王一个腿软瘫在地上,叶榆一把将他拽起来:“别走神,要不明年我就带个人去给你烧纸。”
“带谁?”逍遥王问,叶榆头也不回的说:“男人。”
“你敢!”
“看本王砍不死他。”
周济那把鲜少出鞘的刀,在今夜大开杀戒。
它薄而宽,剑身比雪还亮,染血不过眨眼就滴落个干净,唯有剑锋上一缕红痕显示它的战绩。
夜月将这里照亮,河流从高低不平的地面蜿蜒流淌,所经之处尸横堆叠。
当最后一个人倒下,周济仰头望着天空,一轮圆月高高悬挂,清楚的映入他眼中。
接连云霄的密林里寂静无声,连夏日的虫鸣声都没有,静的十分恐怖。
周济察看四周,极缓慢的转身,眼睛猝然凝住,自脚底到小腿蔓延到手臂直达心脏,阵阵寒意凝固了他。
几步之外,沈清臣如雪白衣染红,他身体被万箭穿透,撑着一把剑,睁开的眼中无一丝光亮。
周济视野变窄,无意识的呼吸短缺,眼前阵阵发黑。
“沈,沈…子谦,沈,”
字不成句,他哆嗦着弯下腰:“不可能,绝不可能。”
周济不相信,躲避的转身向后,那血淋淋的人瞬间就移到几步之外。
无论他向那个方向去,沈清臣背负万箭的身影永远都在几步外。
“这是梦,一定是梦!”
周济将刀举起来,对着手臂狠狠划下,鲜血溅了一脸,低头眼尾还能窥见那抹身影。
“周济。”
极轻的声音传来,周济抬头,一股股鲜血从地面涌出,化作道道利爪将沈清臣束缚着拖拽走。
“不要,”周济再也忍不住,扑过去将人抱紧颤抖着大喊:“我的,我的,他是我的。”
他重复着一句话,满是执拗和哀伤。
“周济,醒醒~周济。”
周济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眼前的人张嘴在说话,说的什么他听不清,只看到那双眼在闪动,盛满了担心和忧色。
“我在。”
周济起来抱住沈清臣,他忍不住发抖。
沈清臣回抱住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将周济发冷的身体逐渐暖热,也将那颗心融化。
“我家督公如此厉害,何惧几个小贼!”
周济垂着眼皮,满嘴苦涩:“可我怕!”
“怕什么?”
“怕我连累你,怕我…坏你清名——”
周济似一个迟钝,沈清臣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哪来的清名,督公真是高看我了。”
他非白壁,何惧毁誉。
周济深舒一口气,收敛下复杂的情绪。
人真是奇怪,明明以前他同沈清臣敌对时,怎么看这人都是装模作样蒙骗朝臣和世人,整日也想着如何撕下他假面具露出真容。
可如今两人共处一起,却反而担心起他来了。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沈清臣摸上他鬓角,心有余悸:“还好未伤到你。”
周济蹙眉:“他只是胡闹不懂政事,却也非大恶之人,这些江湖杀手,许是同那些刺客一样,是崔家用来杀我——”
唇被指腹封住,周济眨着一双眼,满是疑惑和不明。
沈清臣头一歪靠在他怀里:“你我好不容易相聚,莫提那些扫兴的人。”
他眼皮垂下,看着似并未生气。
周济嘴上这么说,可心却已经偏了。
皇帝同他自小情谊,可到底掺着过往血债,就算他辅政皇帝也为的是报复,至于对皇帝情谊几何,
有,但却完全没到影响他决断的时候。
他或许活不了多久,可沈清臣会替代他成为李氏皇帝头顶新的阴霾。
午时,有消息传了过来。
西南大军行至朔州地界,遭遇山崩塌陷,西南军被迫滞留在山野无法前行。
而朔州城外漠北军压境,令朔州成了孤城,朔州知府派了心腹前来报信。
形势很不利,楚天阔盯着报信人问:“前无进后无出,你是如何离开朔州的?”
那人道:“卑职老家是岳州的,打小就水性极好,趁夜混乱从昆河横渡,进了魈林走过来的。”
说着一屁股坐地上,将鞋子脱掉,顿时一股味在营帐里弥漫。
楚天阔心有嫌弃,脸上却没露的太明显:“大将面前成何体统,还不站起来。”
沈清臣面无波澜,倒是周济抬眼打量了一番楚天阔,这人看似一副武将模样,可言谈举止里却透着股书生味。
“证明,出门前我家大人给了证据的。”
“你家大人是谁?”
“李望,我家大人可是顶顶好的官。”
下面人将三层防水纸皮剥开,最后一封信放到桌案前,众人只敢抬眼虚虚打望,问着:“如何?”
沈清臣望着眼前空白信,沉默片刻肯定道:“是朔州来的。”
那边司阳开始怒骂,楚天阔露出焦虑来,本以为能趁此机会大挫漠北军,却不想出了如此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