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杨波走进位于越州市政府大楼九楼的办公室,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工作。他首先把收发室送来的一大沓夹杂着信件的报纸抱到办公桌上,剔除信件后,把报纸送到隔壁张洁明的办公室。接着开始对信件进行处理,这些信件大部分是张洁明分管的部门和区县报送的请示、报告等公文,少部分是各区县干部群众写给张洁明的上访信和举报信,有匿名的,有实名的,有时也会夹杂着张洁明的私人信件。
对这些信件的处理,不能拆开看的,杨波单独放到一边,最后和拆开看过需要张洁明处理的信件一起交给张洁明;能拆开看的,杨波看过后,根据情况,有的直接转到市信访局,有的送到张洁明的办公室,由张洁明批示了再作后续处理,没什么价值的便直接丢进垃圾筒。
对这件每天都要面对的工作,虽看似简单,但对杨波来说却是如赌命一般,是慎之又慎。杨波刚给张洁明当秘书时,没有经验,怎么做张洁明都不满意。最初时只要是信都不拆开看,不作任何处理就直接送给张洁明,这样不分轻重的做法被张洁明批评了几次,叫他不要把所有的信件都送给他看,拣出有需要他处理的送给他就行,其它的让他自行处理,他便都拆开看,觉得有价值的才送给张洁明处理,可有一次看过一封内容与张小萌强占煤矿有关,且威胁张洁明如不制止张小萌的行为,将向省里举报张洁明的信件,送给张洁明处理时,张洁明又对他大发雷霆,让他以后像这样的私人信件不要拆开看,直接交给他。在不能不拆开看,又怕拆开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而被张洁明苛责,苛责事小,还可能被灭口的两难之间,经过几年的经验积累,他掌握了一些方法和原则,如把所有信件一律在台灯前照一照,能确认内容与张洁明有关的一律不拆,不能确定内容与张洁明有无关的,只要是信封写有“张洁明亲启”字样的一律不拆,无来信地址的一律不拆;能不拆就不拆,宁愿被骂,也不冒险等。但就是这样,他对这项工作还是提心吊胆的,每当他做这项工作时总会想到他的前任。他的前任,一个青春靓丽、人见人爱的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女大学生,给张洁明当了两年的秘书,有一天竟突然死在了现在他所坐的办公室,官方,也就是张洁明的说法是,她有天生的心脏病,是突然猝死的,但似如她不散的阴魂一样,市政府的一些人私底下传说,说她是因为看到过张洁明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信件,才被猝死的,以他对张洁明的了解,他对后一种说法是深信不疑的。
当杨波看到一封既无邮戳又无来信和收信地址,只在信封上写有“张洁明亲启”几个字的信时,经验告诉他,这又是一封没有经过邮局,由写信人直接送到市政府大门处收发室的信,这样的信,一般都是写给张洁明的匿名举报信,对于这种信,按以往的经验,杨波本是要放到一边,待台灯照过后,再作下一步的处理,但因信封上手写的几个字特别俊逸漂亮,便略停顿了一下,多看了一眼。
一直喜欢书法,从读高中时就坚持每天练习毛笔字的杨波,对书法是有一定了解的,见信封上写的字,虽是用钢笔所写,但能看出写字人的笔**底,特别是那独特的字体,每一笔都是很含蓄的内勾,很内敛的写法,杨波记得读大学时曾为了临摹这种字体的比赛,练习过这种字体,印象中这种字体好像是省里的一个老领导独创的,他曾在省里举办的一次名家书法展上见过这种字体。
杨波在急于想知道信的内容是不是也是手写的,想多看看那独特漂亮的字体的心理下,即起身走到文件柜后面,打开台灯照了照信。因信纸是对折的,不能确认信是不是手写的,也看不出内容是否与张洁明有关,一时便没有拆开。待坐回到办公椅时,心里又老纠结着信的内容是不是手写的,一时也就管不了那么多,欻的撕开信封,拿出了信。
让杨波失望的是,信纸只有一页,还是打印出来的,唯有落款处的“陈娇娇”三个字是手写的,且与信封上的字体是一样的。当欣赏着“陈娇娇”这三个字时,杨波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随之心里有了模糊的印象,好像张洁明曾因什么事让他找过这个人,还是几次三番的,杨波便认真的看了看信的内容。
看过信,杨波大吃一惊,张洁明的狠毒他是有所耳闻的,但想不到张洁明竟还干过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更让杨波震惊的是信的内容竟与莫诚忠请托他帮忙的“包疯子”有关……,想起来了,两年前,张洁明曾几次交待他,让他到越岩管理处了解一个叫陈娇娇的女孩子的情况,当时张洁明特意交待他,只是去确定有没有这个人,没别的意思,不要让陈娇娇和管理处的人知道。第一次他找了个朋友帮打听的理由问莫诚忠,莫诚忠给他的回复是,管理处没有这么个人,他向张洁明汇报后,张洁明不放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又几次让他去确定有没有这个人,每一次他都亲自去管理处找莫诚忠,莫诚忠都是把管理处几个站的包括扫地、煮饭等所有员工的花名册拿给他看,结果都没有找到一个叫陈娇娇的人,从此张洁明也就再没过问过这事,他也慢慢把这事给忘了。现在看来,当初张洁明让他去找这个陈娇娇是有目的的,陈娇娇这个名字是真有其人的,这说明信上的内容多半是真的。可,以张洁明通天的本事,当年应是确定“陈娇娇”在越岩管理处,为什么还要让他再去确定,为什么自己去了又没有找到这个人呢?
心里满是疑惑的杨波,看着手里的信和桌上被撕得无法复原的信封,想到前任不明不白的“猝死”,害怕了。如果就这样把信交给张洁明,那自己就是知情者,自己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如果就此把信丢进垃圾桶,要是写信人得不到张洁明的回应,采取更激进的方式,那可能就会影响到张洁明下一步的进退,那张洁明给自己许下的承诺也可能会成为泡影,把信交给杨玲玲,杨玲玲会怎么做?体制外的她真能把自己调进省里、并让自己很快当上处级领导吗?杨波想来想去,最后觉得,以张洁明的权势是能妥善处理好这事的,更因自己刚巧能临摹写出信封上的字,便决定把信“原封不动”的送交给张洁明。
杨波想到做到,即起身找出一个新的普通信封,在信封上临摹写上了“张洁明亲启”几个字,接着把信装进信封封了口。
临近下班时,杨波见张洁明进了办公室,便把那封“复原”的匿名信连同其他几封没拆开过的信件和几份需要张洁明阅示的文件一同拿起,走向张洁明的办公室。
杨波在门外报告后,经张洁明同意进到张洁明办公室,见张洁明正休闲的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翻看着报纸,便把几份文件放到张洁明面前,把几封信分开放到了文件的一旁,同时对张洁明恭谨的小声说道:“市长,这里有几份文件需要你阅示处理。”
张洁明放下报纸,大体翻看了一下几份文件,在杨波的情况说明下,很快便处理好了文件。
杨波拿回处理好的文件离开后,张洁明即伸手扒过放在一边的几封信撕开看了起来,当看过杨波“复原”的那封匿名信后,神情即刻紧张了起来,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了落款人“陈娇娇”三个字上,这三个字似如就要爆炸的定时炸弹一般,看得他胆战心惊。“陈娇娇”这三个字,既是代表一个人,又是代表一件事,这个人、这件事,现在对张洁明来说,恰似是一场远去了又回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