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云中城郡守府的屋檐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房间里,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闻着就让人安心。
一张宽大的木床上,凌操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酸痛无比。
入眼是灰白色的床帐,头顶是雕花的房梁,还有……一圈人头,正齐刷刷地盯着他,像一群围观猴子的游客。
“公绩,你可算醒了!”
“凌将军,你感觉怎么样?”
“……”
七嘴八舌的声音,嗡嗡的,像一百只苍蝇在耳边飞舞,震得凌操脑袋更疼了。他努力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这才看清,床边围了一圈人,王鹤、吴满那俩货正挤眉弄眼地冲他笑,一个比一个笑得猥琐,剩下几个……不认识,但看那气度,应该也不是普通人。
“这是哪?你们谁啊?”凌操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又晕过去。
“哎呦,我的凌大将军,你可别乱动!”王鹤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凌操,“你伤得可不轻,黄将军说你得静养!”
“黄将军?哪个黄将军?”凌操更懵了,这都哪跟哪啊?
“还有哪个黄将军,当然是长沙黄汉升!一箭射死鲜卑阙机那个!”王鹤在一旁补充,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仿佛那一箭是他射的一样。
凌操努力回忆,总算想起,昏迷前好像是有一支骑兵来援,领头的将领自称黄忠……自己这是得救了?
王鹤像是看出了凌操的疑惑,指着旁边几人,一一介绍:“这位是咱们云中郡的监察使,辛毗辛佐治,这位是我们的小军师郭嘉郭奉孝,还有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黄忠黄汉升!”
凌操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辛毗连忙按住他:“凌将军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安心静养便是。”
“多谢……”凌操虚弱地道了声谢,心中却依旧疑惑重重,忍不住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
“不多不少,三天。”郭嘉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笑眯眯地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像是在说:三天,够不够你睡个回笼觉?
“三天?!”凌操一惊,差点从床上蹦起来,“那……鲜卑人呢?城池守住了吗?”他记得自己昏迷前,云中城外可还都是鲜卑士兵!
“放心吧,鲜卑人被汉升兄打跑了,连他们那个将军阙机,也被汉升兄一箭射死,尸体都凉透了!”辛毗说道,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赶走了一群苍蝇。
“那就好,那就好……”凌操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整个人也放松下来,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有这么一群人在,云中城,未来可期啊!
“对了,军师呢?军师来了吗?”凌操突然想起戏志才,连忙问道。
“军师?”辛毗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疑惑。
“就是戏志才戏军师啊!还没到吗?”凌操有些疑惑。
“没呀,军师不是和你在一起吗?”王鹤挠挠头。
凌操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和戏志才是从五原郡过来的,辛毗他们并不知情。
“此事说来话长……”凌操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回忆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然后缓缓开口,将自己如何遇到戏志才,两人怎么守住咸阳,又怎奈何五原郡失守,最后如何一路辗转来到云中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凌操的声音在回荡。
随着凌操的讲述,众人的脸色也随之变幻。
辛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铁青一片,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指节都有些发白。五原郡沦陷,这消息对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简直是奇耻大辱!身为云中郡的监察使,他难辞其咎。
黄忠浓眉紧锁,胡子都快拧成一股绳了,眼中怒火升腾。他没想到,这帮鲜卑人竟敢如此嚣张!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这帮天杀的鲜卑杂碎!”王鹤“啪”的一拍床沿,破口大骂,“等老子伤好了,非得亲手宰了他们几个,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给兄弟们报仇!”
吴满也是一脸的义愤填膺:“就是!这笔血债,咱们必须跟他们算清楚!”
郭嘉倒是没像他们几个一样激动,只是默默地拿起酒葫芦,“咕嘟咕嘟”灌了几口,仿佛这事儿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奉孝,这事儿你怎么看?”辛毗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扭头看向郭嘉,他知道,这种时候,还得听听这个小军师的意见。
郭嘉慢悠悠地放下酒葫芦,打了个酒嗝,带着几分醉意说道:“还能怎么看?凉拌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道理,三岁小孩都懂。”
“你倒是心大!”辛毗白了他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能正经点?
“不然呢?”郭嘉无所谓地耸耸肩,“难不成,你现在就想带着兄弟们杀到五原郡去?跟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你有那个本钱吗?”
辛毗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云中城刚经历了一场血战,伤亡惨重,元气大伤,这时候去找鲜卑人拼命,那不是找死吗?他只是气不过!
“依我看,这鲜卑人,一时半会儿,在云中郡应该不会再有啥大动作了。”郭嘉晃了晃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更清醒些,“他们刚啃下五原郡这块硬骨头,总得花时间消化消化吧?再说,这次在云中城,他们也吃了大亏,阙机那蠢货都挂了,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嗯,奉孝说的有道理。”辛毗点点头,稍微冷静了些,“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城池重建起来,城墙加固,多备些守城器械,以防万一。”
“还有啊,”黄忠插了一句,“得想办法跟五原郡其他几个城池联系上,看看能不能拉起一支队伍,拧成一股绳,一起对付鲜卑人。单打独斗,咱们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些事儿,就交给佐治兄你来操心了。”郭嘉笑嘻嘻地拍了拍辛毗的肩膀,“我嘛,就负责喝酒睡觉,养精蓄锐。等鲜卑人再来,我好有力气揍他们。”
“你……”辛毗被郭嘉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牙痒痒,可偏偏又拿他没办法,谁让人家有真本事呢?
“对了,凌将军刚才说,戏军师应该随后就到,”王鹤突然想起这茬,“咱们还是等军师来了,再一起合计合计,看看下一步该咋办。”
“嗯,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辛毗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希望志才那边,能带来点好消息吧。五原郡……唉!”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阵,这才各自散去,留下凌操一个人躺在床上。凌操望着床帐,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五原郡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夜幕如墨,云中城墙头,士兵们手持火把,警惕地巡视。火光跳动,映照着他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
城内,大部分地方已经熄了灯火,只有零星的几处还亮着,透着劫后余生的沉寂。
与此同时,戏志才一行人正风尘仆仆地赶来。为首的戏志才,面沉如水,眉宇间沟壑深锁。他身后的小花,紧紧地抱着前面的戏志才,一言不发,小脸绷得紧紧的,平日里的活泼劲儿全没了。
身后,数千名名重步兵沉默地跟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戏志才心急如焚。他不知道云中城已经遭此大难,更不知道凌操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他只知道,五原郡失守的消息必须尽快告知辛毗,时不我待,必须争分夺秒!
“驾!”戏志才猛地一抽马鞭,战马吃痛,嘶鸣一声,速度又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