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绮趴在王氏的腿上,由着王氏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眼泪又流了出来。只她不敢让王氏看见,更不能让她听到自己的异样,连忙用手轻轻抹去。
“你二姐姐说的你可听进去了?无论是你三哥还是周二爷打探的消息都是瑞王爷并没有退亲的意思,这就证明,王爷也是不信外头那些传闻的。那你就好好地备嫁,全当这些事都没发生过,待你嫁了过去,好好表现,拢住王爷,他自然慢慢地会发现你的好了。”
孟绮没吱声,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王氏爱怜地拍着孟绮的肩膀,“还有你爹那天说的那些话,你不必往心里去。你二姐姐是如何回他的,你也听到了。这件事,我与你二姐姐也分析过,与三房定脱不开关系。她们一次次地设计你,算计你,且等着,娘必会为你讨回公道。”
孟绮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娘,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有些事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您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好,以后这样的事一定不会再发生了。”
王氏呼出一口气来,她还真怕这个小女儿再犯混,不管这次的事到底是个什么原由,在外人看来,就是她不想嫁瑞王而使出的手段,尤其是在三房大肆宣传之下。
想到这里,王氏的脸上带上狠厉,那个想法越来越明确。
孟绮轻轻坐起身子,如同八爪鱼一般又贴到王氏的肩膀上,“娘,您把元冬和元月弄回来吧。”
“不可,犯了错的丫头怎么能再回来。”王氏果断地拒绝。
“您也知道,上次的事不怨她们,都是我的主意,她们是一点也不知情的。”孟绮晃着王氏的胳膊。
王氏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这个时候,她才感受到自己那个娇娇女儿又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丫头职责就是照顾主子,时刻关心和关注主子。就算上次的事并不是她们的缘故,可一个疏于观察是怎么也跑不掉的。若是她们心再细一些,早些报上来,你何苦丢那么大的人,闹出这么多事来。”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孟绮却不敢把前世经过的种种安到今生上来。如同她的二姐,孟绾就是今生的一个意外,还有这个落冰,她前世根本没经历过。
她前生的确是在得知被赐婚给瑞王而做出一个极端的举动,但却不是跳入冰中。
所以,对于王氏说的闹出那么多事来,她一定要弄明白,一样样地捋清楚才好想自己接下来如何做,如何走。
“娘,您让她们两个回来吧。素心与立夏都很好,可毕竟不是打小跟在我身边的,一些情况还是元冬与元月更了解。且您也说了,我这是要嫁进王府,您还得给我寻丫头,原本这两个大丫头都是临时调来的,再提几个更不了解我习惯的人,您让我如何在王府快速立足呢?”
王氏听着一愣,扭头看孟绮。她并不是觉得孟绮说的话有道理而愣住,而是孟绮从来没这样理性地分析过问题让她惊讶。
孟绮看着王氏盯着自己上下打量,抬起头对着王氏的侧脸亲了一口,“娘,好不好嘛,让她们回来,叫她们戴罪立功。我问过素心了,她们现在都在您的庄子上呢。”
王氏慈爱地摸着小女儿的脸,这丫头,有多久没有亲自己了。小时候还能哄着,大一点却不肯了,这一吻倒是让王氏意外极了,心里也暖哄哄的。
“一定要让她们两回来吗?你的陪嫁丫头和陪房这两天我与你三嫂和二姐姐商议呢,虽说不是贴身伺候你的,也都是沁园里的,再不济也是咱们大房的丫头,对你还是了解的。”
“娘,我就要她俩回来,求您了,您要是不让她们俩回来,我就不嫁了。”
“你又混说,嫁不嫁的哪里是挂在嘴边的,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这样说,我真生气了。”王氏佯怒地道。
孟绮坐直身子,拿手又去抠床帐上的小兔子的眼睛,“反正我就是让她们俩回来,没有她们跟在我身边,我不踏实。”
王氏叹了口气,“你就不怕她们因着上次的事怨恨你?”
“不会。”孟绮斩钉截铁地道。
前世,自己最后的日子是在陪嫁的庄子上度过的。
落水之后的三年,她一直躺在当初成亲的那个房间中,伺候自己的下人说不上多尽心却也不曾怠慢。
直到有一天,来了两位女史,说了一些当时她听不明白的话,然后,她就被马车拉到了她陪嫁的庄子去了。
对于一个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动的人来说,去哪里都无所谓。她甚至自嘲地想,若是手能抬得起来,还不如早早地自我了断更干净。
她的这处陪嫁庄子,她从来没来过,一直是陪房在打理和经营。就是在这里,她惊讶地见到了元冬与元月。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当年王氏并没有将她们发卖,而是直接到了这里。且都已成亲嫁人,看着自己那副鬼样子,两个丫头哭的泣不成声。在被夫家派着监视自己的那两个婆子的默许下,每日来陪自己说话解闷。
更让她欣喜和意外的是,元冬还带来了孟维。
那是她三年多没见过的最疼爱她的兄长。她躺在那里,看着面前胡子拉碴,一脸腊黄,衣服皱巴的孟维。着实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怀南侯府的三少爷,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孟维变成这个样子。
她问不出来,只能着急地发出“呵呵”的声音,孟维眼神浑浊,看着孟绮的样子,先是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又坐在凳子上双手抱头,发出呜呜的哭声。
孟绮难受极了,跟着流泪。好半天,孟维站了起来,先是自己擦了把脸,又给孟绮擦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告诉她,不必担心他,等他过阵子再来瞧她。
可是,她没等到,在孟维走后大约十多天后,孟绮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好在,自从元冬和元月能近得她身边陪伴后,她知道了很多事,虽然一些都是两个丫头听来的,却也让她知道了更多的真相。
真相,没错,真相。
――――――
孟绮闭上眼睛,用力地不让泪水流出来。
“您只是把她们遣到庄子上,又没处罚她们的家人,她们只会感激您的恩情,怎么会怨怒呢。”
王氏叹了口气,没错,当时依着怀南侯夫人宋氏的意思,是要直接把两个丫头连同家人一起发卖的。只王氏不忍心,虽然丫头有错,但也是绮姐任性造成的结果。
自从老天让绾姐重新回到她身边后,她更加相信因果轮回,她只想做更多的善,让她的儿女得到更多的果。
“好了,别晃,晃的娘头晕,依你,都依你。只有一个条件,先让她俩在你身边侍候到你出嫁,看看她们的表现,若是叫我瞧出一星半点心里有怨气或是不尽心来,到时候谁求都没用。”
孟绮高兴地点头,笑眯眯的样子看得王氏心里如同一汪水一般。
王氏拉起小女儿的手,“既这样,我再把小满和谷雨给你。”
小满和谷雨是怀南侯府世子夫人住的善知堂的三等丫头,都是腿脚麻利,人也机灵的。
“娘,既然这样,让素心和立夏回去吧。一则她们年纪都比我大,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二则,她们是祖母与您身边用惯的人。”
王氏想了想,点了点头,“成,等着元冬与元月回来后再说。”
“明天去接吗?”
“你这丫头,这么着急?”
当然着急,孟绮现在迫切地想知道这世发生了什么,尤其是这两个丫头被遣到庄子的原因是不是如前世一样。还有孟绾是怎么出现的,府里发生的一切,她太需要了解了。
有她们两个,再加上刘妈妈,她就可以知道个**不离十了。
――――――
刘妈妈是孟绮的奶妈妈,打小护到大的孩子,比自己的儿子更加上心。
看着孟绮乖乖地喝药,张着嘴巴由着自己把蜜饯放入口中,刘妈妈一直悬着那颗心才终于放回肚子里。
“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大早就去接了,石头跟着呢,您放心吧。怎么这样着急,可是有什么事?”刘妈妈轻声问。
石头是刘妈妈独子,刘妈妈原本是怀南侯府大厨房上的厨娘,生了儿子刚出了月子时,听到世子夫人要为四小姐寻奶娘。
奇怪的是,无论是府外还是府里的,寻了好几个,四小姐都不肯吃,急得世子夫人嘴角都起了泡。
满府都知道,这位四小姐是世子夫人的眼珠子,在四小姐刚刚落地,得知是个女孩的时候,世子夫人真的是喜极而泣,说是老天爷可怜她,让绾姐回到她身边来了。
眼瞧着不肯吃奶的四小姐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世子夫人急的,奶娘一批批地往府里来。
大厨房上一起做工的姐妹就让刘妈妈去试试。
刘妈妈嫁的那个男人是个不成事的,看着门房,每天里好喝点小酒,自己挣的那两个铜板子都不够他自己打酒加下酒菜的,家里的事一概不管,没了还要向刘妈妈要。
再加上刘妈妈大着肚子发送了婆婆,欠了一屁股的债,看着烂醉的丈夫,张着嘴巴等吃的儿子,自己在大厨房上干着这最下等的厨娘,那些债哪年能还得上呀。
索性不如去试一试,府里那些正奶孩子的都去试了,她有啥好顾虑的。
就这样,刘妈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出现在王氏面前。
王氏看着个子不高,脸色腊黄的婆子,皱着眉头,连试都不想让她试。还是郭妈妈指着刘妈妈那高高的胸脯子,又耳语了几句,王氏才点了头。
丫头带着刘妈妈去内室,用温水洗了一遍又一遍后,刘妈妈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接过孟绮。
只一眼,刘妈妈就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一种难言的情愫。而让众人惊讶的是,孟绮居然大口大口地吃起奶来,王氏那一瞬间都要朝着西边跪下磕头了。
就这样,刘妈妈做了孟绮的奶妈妈,家里的条件也好了起来,发送婆婆时欠的债也还上了。
只是她既然开始喂孟绮,自然不能再奶自己的儿子。好在手里有了银钱,知道丈夫指不上,刘妈妈花些铜板拜托邻居一起照看。
因着孟绮养的精贵,加之生她的时候并没有足月,刘妈妈一刻也不敢离开,对家里的照顾自然就少了。
她丈夫却越发潇洒起来,有铜板打酒,孩子又不用操心,且老婆做了全府最精贵的四小姐的奶妈妈,那些以前瞧不上自己的,有时还会喊自己一声石大爷。
这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刘妈妈不在身边,又不能日日回来,正值壮年,石头爹哪能熬的住,让人勾着往那栏里去过两回。
刘妈妈知道后,与丈夫大打一架,石头爹知道家里现在的一切都靠着刘妈妈。自然不敢动手,只是嘴巴不饶人,说刘妈妈想让他当和尚,他可不干。
后来,还是邻居出了主意,不如寻一个洗衣做饭伺候着,也好叫她省心,好好在四小姐身边当差,将来好为石头谋个好前程。
刘妈妈经过几天的思量,也知道这是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报给王氏后,王氏点了头,女儿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得刘妈妈,怎么让女儿好自然怎么做。
后来还是王氏让人寻了一个三十多岁,因不能生育被夫家休了的院子里婆子的女儿。长得不算顶漂亮,却干净清爽,最重要的是孤身一人,没有拖累。
且一家子都在大房做活,不怕弄出幺蛾子让刘妈妈分心。
就这样,刘妈妈从那之后,几乎不回家,日日守在孟绮身边。等着石头七八岁后,王氏让他跟在孟维身边跑腿,刘妈妈更是连逢年过节都不回去了,由着丈夫与那女人过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