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如你这般高手灵觉都异常敏锐,我距离你那么远都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那是不得不退。当日我在百官队伍之中见到了那只白鸦就知道是你来了,便取消了以防意外的所有后手,其实我并没有想置我那堂弟于死地的意思,不然就直接拜托鸣金子将其一举做掉了。”
当日云帆赶到京城郊外,匆忙间将朱厚熜和娴儿郡主调包过来,根本没注意百官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其实云帆想要窥破他的易容术也不难,只要施展天眼便可。不过对于朱厚烨所言,云帆倒是相信,不然鸣金子想要弄死一个凡俗之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多亏你没有杀人之心,不然你也不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那在通州告知漕帮我三人行踪的也是你吧?”
“不错,既然大势已去,我怕你迟早查到我的头上,便一路跟随至此,想要寻机化解这份恩怨。”
“好吧,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但我还有一事问你,你可听说过梅溪梅之舟此人?”
只见朱厚烨的光头晃了晃道:“不曾有闻。”
云帆又道:“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这两句诗却不知世子可曾听过?”
“呵呵......我知道你说的那人,不过我与他也只是一面之缘,也不知那人叫做什么名字,我在鸣金子面前曾化名钱塘客,却不知少侠何处得来这句诗句?”
“便是在那梅之舟处,所以才有刚才一问。”
朱厚烨诧异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句诗却不是那梅溪所作,而是另有其人。”
“竟不是他自创,不知又是何人所作?”
朱厚烨又是轻笑了几声道:“那是一个真正的落魄之人,唤作唐寅,本是个绝世的风流才子,却因牵涉科场舞弊,断绝了上进之路。后又被宁王招为幕僚,因察觉了宁王的不臣之举,装疯卖傻才得以脱身。我与你口中的梅溪遇到他时他正是刚被宁王给赶了出来,也是他一生最狼狈的时候。我三人那日同在赣南一破庙中避雨,那首词,便是唐寅于酒后即兴而作,却是他大半生地真实写照。”
云帆没想到,梅溪却是引用了他人的诗词,难怪感觉与梅溪的生平经历并不十分贴切,若是按在那唐寅身上也就容易让人理解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朱厚烨又开口言道:“在下也有一事想向少侠请教。”
“请说。”
“那鸣金子如今如何了,自一个月前便失去了他的音讯,少侠没有将他怎样吧?”
此刻这朱厚烨还能想到鸣金子,可见他确非是那凉薄之人,不过他对那鸣金子应该也所知甚少,不然以云帆当年在轩辕台时的修为,还真不一定是鸣金子的对手。
云帆叹息一声:“唉,那鸣金子身受重伤,短时间内估计再难入世,不过他却不是伤在我的手上。”
“啊,是谁伤了他,那他可有性命之忧。”
鸣金子是妖物化形,而今只剩下一具灵体,等于是已经身死,不过尚未道消而已。这鸣金子等于是死在了他师父的手中,若此事传扬出去,对于全真派和鸣金子的名声都大大有损,云帆斟酌了一番,决定还是帮它隐瞒了下来。
“我找到他时,他就已经伤在别人手中,不然我也不一定是其对手,至于是谁,我也不知。他此刻伤势严重,恕我不能透露他的所在,若有机缘,鸣金子应该还有问取大道的希望。”
“没想到伤的竟然如此之重!”
朱厚烨转身掏出几张金票,递给云帆道:“这是我朱厚烨欠他的,若有机会还请少侠代为转交。”
云帆一张手,便将那几张薄薄的金票摄取了过来。朱厚烨一抬头,却正与娴儿郡主四目相接。两人虽然不曾正式见过,但朱厚烨一路尾随南下,娴儿郡主又在这里听二人交谈许久,各自心里都知对方是谁。朱厚烨心中惭愧,耻于与自家堂妹相认,飘身便往一旁的崖外落去。
娴儿郡主一时间呆立当场,万没想到朱厚烨竟有如此举动,双眼立时就红了起来。
“你放心,他没事儿的。”
“真的没事么?”
云帆点头道:“他那把伞很不寻常,不要说这里高不过十余丈,他就算是从百丈之处落下也可无恙。”
“哦,原来如此。长风我们回去吧,我想念母妃了。”
“嗯,我见你好像并不恨他。”
三人拾阶向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听小郡主说道:“益王叔的贤名还在我父王之上,闻说益王叔衣巾穿过再洗,洗了再穿,每日仅以素食佐餐,开开办医学馆活民无数,我实不想让王叔伤心。”
人人都想着生在帝王家,但是多少王子王孙却是羡慕那些五斗小民,只要不逢战乱,便能安稳度日。经过了宁王之乱和此次嘉靖的继位风波,云帆算是看清了一些东西。
益王也好,兴王也罢,其实他们贤与不贤起初或许都是为了惑人耳目,但持而久之形成习惯之后就是善莫大焉。曾经有人说过,即便是伪善之人若是能持之以恒,那他便是一个真正的善人,以此观之,兴王、益王,皆不外如是。
云帆婉拒了漕帮的好意,弃舟改行了陆路,一路上穿州过府,遇到山水怡人之地便停下来欣赏一番,半个月后,终于又回到了安陆。云帆不愿和兴王府再有什么交集,便让赵君如将娴儿郡主送回了府中,他却提前只身回到了云梦。
一进后衙,便见吕大老爷一壶茶,一把蒲扇,半躺于一张胡床之上在树荫下乘凉。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吕老爷只觉双腿一酥,口里哼唧道:“嗯,这个力道正好,再往上一点儿,对对对,就是这里。”
云帆两只拳头落在吕墨清的双腿上,敲击地是如雨点儿一般迅疾,而力道却又是刚刚合适。吕老爷诧异地睁开半只眼睛,一蒲扇就击打在云帆的肩头。
“没声没息地,你是想吓死老子啊你。”
“老爹,今天怎么这么清闲,衙门里没事了吗?”
吕墨清“哼”了一声,继续假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怎么了啊爹?难道是孩儿惹你生气了?”
吕墨清没好气地道:“你说你瞎掺和什么?皇家的事是你能管的吗?而今你爹三年任期一满,新来的知县就已经在路上了,你说,老爹若是回京述职,圣上会怎么安排我?”
云帆一想老爹见到朱厚熜还要下跪行礼,立即就脱口而出道:“咱们回老家种地去,不当这破官儿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王氏拎着一个黄铜小水壶就走了出来,乍作惊喜地道:“呀,是风儿回来了,姨娘这就去给你整治饭食去。”
云帆嘿嘿一笑,冲着王氏躬身行了一礼:“姨娘莫要麻烦了,打发人去外面订制一桌好了。”
忽而云帆眼睛就是一亮,开心地道:“爹爹好本事,再有个大半年咱们家就真的是要添丁了。”
王巧珍双颊一红,吕墨清却是白了云帆一眼,打岔道:“你那只白色的鸟儿哪儿去了,它不是一直和你形影不离的吗?”
“它呀,躲在一棵大树上睡觉呢,现在对我爱搭不理的,不用管它。”
吕墨清本来就不是真的关心白羽,听云帆这么说,便也没放在心上。这时一个硕大黑影从天而降,却正是彩羽,一落下来便绕着云帆转了三圈,“唰”地一下展开尾羽,骄傲地抖动起来。
王氏娇笑道:“我整天好吃好喝地伺候它,也难得见它开一次屏给我看,你一回来,它就过来讨好,真是叫人妒忌。”
云帆道:“姨娘不知,此鸟虽然羽毛华丽,但是据说妇人却是不宜多看,因其有宜女之相,所以它不肯在您面前开屏那就对了。”
“啊,还有这个说法,那以后还是让小翠去伺候它好了,那丫头和它最亲,它也就爱在那小妮子面前显摆。”
小翠是王氏身边的丫鬟,长得机灵可爱,这孔雀就喜欢与人媲美,云帆不忍心打击王氏,于是就换了一种王氏爱听的说法。
吕墨清轻咳了两声,扑打着手中的蒲扇,讪讪地道:“风儿啊,你老实说,你真的不想为父再继续为官了吗?”
王氏本就是为了探听此事而来,立马就竖起了耳朵,云帆从怀里掏出朱厚烨给的那几张金票道:“爹爹为官多年,难道到现在还看不透吗?即便是如王叔父那般的人物,在官场上也多有不如意处。爹爹性子耿直,若为一方父母尚可,可是到了京城,小皇帝必会将你高高地供起来,那活的是何其地不痛快,孩儿觉得还是远离朝堂为妙。这五千两金票还请姨娘收好,足够咱家吃穿不愁。”
王巧珍盯着云帆递过来的金票,想要伸手去接却又不敢,转眼又看向了吕墨清,并流露出一副求助神色。
“既然如此,等新任知县一到我们便辞官回家,风儿的钱财都是正当来路你就收着吧,等回到老家,我就专门开馆授课,终不至荒废这一身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