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涛自从修为有成,还从未遇到过今日这般险境,他与翟鸣鸾相交数十年,即便翟鸣鸾被逐出师门之后二人都还常有往来,没想到这次却是差点死在了这至交好友的手中。
见宁儿和赵君如进来,哑穴一解便主动开口道:“不劳二位动问,老夫乃是苍穹门的长老姜海涛,此番本是受了翟鸣鸾那厮的蛊惑来对付一个窃取我派神器之人,不想却是遭到了翟鸣鸾的暗算。”
听了苍穹门这位姜长老的一番叙述,与宁儿心中猜测的却也相差无几。宁儿拿起几上的那几张纸,只是粗略地看了几眼,便对那损人利己的法门生出厌恶,想了想却将其折叠了起来,随手就塞进了小芋头的怀里。
“大姐,还是你来收着吧。”
宁儿抚着小芋头的头道:“怎么能让你白受了这一番苦,再说大姐所学比这高明百倍,却是不能传给你们,天天和你三哥也都有了自己的师父,你将来可不能叫你三哥给比了下去。”
“嗯,我听大姐的。”
小芋头使劲地点了点头,一只手紧紧地捂在胸口。一旁的姜海涛看在眼里却是心急如焚,这篇功法他之前虽然粗粗地看过一遍,但也没有完全记下。这可是他差点赔上性命才弄来的功法,怎肯就这样眼睁睁被他人拿去。
“等等,这修行之事若是无人指点,即便徒有功法,那也难有所成。我苍穹门虽然及不上玉华,却也算是名门大派,老夫身为苍穹门有数的几名长老之一,想将令弟收做关门弟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芋头自是想跟在宁儿身边,但是他习惯了大姐和天天来拿主意,不自觉地就向宁儿看去。
想到立即就要与师姐一起远行,芋头着实不宜跟在二人身旁,宁儿沉思了半天,还是对着芋头温言道:“大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杀人了,你还是要走你自己的路,苍穹门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大姐也不会勉强你,最终还是要你自己来拿主意。”
芋头年纪虽小,却是兄弟三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那大姐等我将来学好了本事再去找你,你可要记住我的样子,别到时候认不出我来。”
“嗯,大姐就在玉华山上等你,还有天天和小结巴。”
宁儿牵起小芋头的手来到姜海涛的身前道:“我小弟就交给你了,不过我却有一事还希望姜长老能够应允。”
“你且说来。”
宁儿道:“那就是你不能限制我小弟的自由,只要他想离开,你要保证苍穹门上下不得有人为难。”
姜海涛还以为宁儿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闻听宁儿言语出口,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姜某应下了,作为姜某的关门弟子,必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那好,就此别过,师姐我们走。”
芋头将二人送出门外,宁儿又转头对其叮嘱道:“你那师父的穴道还要数个时辰才能解开,你赶紧将那篇功法先背诵下来,大姐此去有要事要办,你心里可别记恨大姐。”
小芋头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接着摇了摇头,等看着宁儿的身影远去,眼眶里才滚落出两行晶莹的泪珠。
云帆确信自己的命格必然是与大海相冲,不然为何每次出海的经历都是那么地令人不愉。
又是大半个月的海上流浪,虽然是打破了再度返回界壁的僵局,但是神识所见却依然全是海水白雾。
在这上不得窥见天日,下不能脚踏实地的环境下若不是每天还能感受到日夜交替,仅是这份孤独与压抑,也早就让他变得疯狂。
“就当是磨炼心性了。”
正当云帆在自我安慰时,却惊喜地发现在神识中的边缘竟然出现了一艘船形的影子。
“啊......”
云帆的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将面前的白雾都推开来数尺距离。
待游到了近前,果然是一艘双桅四帆的海船,此船虽然只有五六丈大小,却是用料考究,涂装精美,船身黑漆打底,红白相衬,船头两侧还各有一个六芒星形的徽记。
云帆翻身跃上甲板,只见舷窗上镂刻着飞禽走兽,舱角处吊挂着风铃。船帆尽收,却是有一串串的彩旗点缀在几根固定的缆绳上面。
云帆叹息一声,径直走入一间舱房,这里面地方不大,布置地却是极其雅致。一桌、一椅、一榻,桌上有一套精美的茶具,还有一个琉璃花瓶,只是瓶中如今却只剩下一束枯萎的干花。
椅子与桌子的距离很近,说明主人起身时,特意将其归拢到了这个位置,而那榻上却是轻纱垂幔,在纱幔后面则是静静地盘坐着一人。
此人早已经死去多时,就连身体也已经变成了一具蜡质干尸,不过此人能够保持肉身不腐,可见其生前的修为必定也是一名大能修士。
那人手中捏着一片布条,膝上横着一把长剑,云帆将那布条取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余困居星罗岛百七十余年,欲觅出路而不得,误入两界夹隙之海,徘徊于内外壁垒之间,十一年又六十三日矣,求生无望,奈何、奈何......”
看到这里,云帆不仅心下惊疑:“难道我还没有身处圣境之中,而只是在两界之间?”
不过想想也是,何处的海面会如此平静,又终日弥漫着化不开的浓雾。不过想到此人十一年多都没能出得此地,云帆不免心下唏嘘,他若是能在某一处壁垒跟前静守,只要遇到两分之时总归是能够逃出生天。
“人生际遇之顺逆当真是造化弄人,看来想要出去这里还必须要找到另外一边的壁障才行,等到秋分来临才有望脱困。”
感慨了一番,云帆放下思绪,又拿起那人膝上的那把长剑。此剑刚一入手,云帆便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待抽出长剑一看,剑身根部镌刻的两字竟让云帆又是一惊。
“惊息”,这竟然是和他身上那柄吞息齐名的惊息剑,传说铸剑大师今修当年曾铸成七把绝世名器,其中惊息、叹息、吞息三剑,又被视为他的绝世之作。
三剑中惊息最长,有四尺七寸,叹息剑不长不短正好三尺,而云帆手上的吞息,却是一柄短剑,只有两尺三寸。
此剑与吞息的蓝柄蓝鞘不同,其剑鞘、剑柄皆为艳丽的红色,这惊息剑厚脊薄刃,注视之下隐见华彩。云帆屈指一弹,剑身便震颤不已,有雏凤长鸣之音久久不绝,云帆赞叹了一声“好剑”,便将其给收了起来,感觉此剑比之吞息倒是与他更为契合。
云帆在船上还发现了另外四具骸骨,都被他用南明离火炼化撒入了海中。唯独留下了那位留书之人的肉身,在船上找来一个盛水的大缸,将其放了进去,一并收到了手环里。
奇怪的是那遗书之人并未留下姓名,想来他也以为不会有人能够发现的遗骸,即便是发现了,其下场也会如他一般困死在这里,那留不留下名字也无甚区别。
不过云帆还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块木牌,或许能够证明他的身份,那木牌的一面是与船头一模一样的六芒星形图徽,而另一面却是镌刻了古体的“天市”二字。
云帆拆下几块床板做了一个简易的木筏,便弃了大船乘筏而去。在这无风无浪的海面上,驾驶那么大的一艏大船还真不如这小小的木筏轻便。说不定一不小心,那大船就不知道被暗流带到了哪里。
再一次投入到这茫茫白雾之中,云帆的心情却是与之前有了云泥之别,因为他对于脱离此地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把握。只要找到另外一边的界壁,便可静等秋分的来临。
随着与那艘大船越来越远,云帆不禁在心中生出了一个匪夷的猜测,那船上的主人修为绝对是在金丹之上,不然也很难活到一百八十多岁。
金丹修士即便不能餐风饮露,但辟谷不食三五十年也不是稀奇之事,何况云帆在船上还发现有剩余的谷米,那么其死因就很值得令人推敲。云帆想到自己在这海上仅是漂泊了不到一月,便几欲发狂,难不成此人竟然是自绝而亡?
云帆掏出石板默默地记数着天数,十八天后终于是见到了一片不同的景色。同样的一片海域,一边是风浪不起水波不兴,而另一边却是波涛澎湃白涌逐浪,两边泾渭分明,显然是被无形壁垒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那边虽然也是雾霭重重,但随着风云变幻却是时聚时散,只与那雾隐岛上相差无几。云帆隔着那道无形气墙甚至能在水下见到另外一边的游鱼,然而试探之下,身体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穿越过去。
眼前的景象,忽然让云帆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或许这边的壁垒与界外那边根本就不属于同一个大阵,那么待秋分来临他还能不能顺利脱困,心中已经再无半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