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饮酒,尚未品出其中三味,已是有些醺醺然然,方才始觉,酒之一物,不是什么好东西,尔不见,宁儿早已在那里呼呼大睡。
昏沉之间,还听到张长行尚在那里兀自吟咏:
一醉狂歌君莫劝,
倒竖瑶琴,提袖弦惊变。
屈指弹落星数点,
挥手拂动风云卷。
风发意气千杯少,
清风莫急,明月问君好。
酒意正酣音却渺,
此音当寄东风晓。
云帆又在宁儿家中逗留了两日,除了太极拳法及太极剑法外,还将自觉慧心咒抄录了一份留给了她。依宁虽不懂音律,不过她的母亲琴娥却是精通,正好此曲对琴娥的身体也大有益处。
云帆三人于二月廿四日离开紫都城,终于在廿八日午后赶到了东海之滨的旭日城。
此次仙缘盛会依旧是在蓬莱仙岛举行,旭日城的碧月湾是三仙岛的独家码头。云帆三人一路疾掠而来,然而去往仙岛的客船,却刚刚离开海岸。
“小师叔,我们跃上去。”
云帆打量了一下距离,道了一声“好”便当先跃起,张长行紧随其后。
此时船帆尚未升起,几名船夫正在拉扯帆绳,其中一人忽觉绳索上一股大力传来,赶忙松手,抬头上望,只见一人手搭帆底直坠而下,大笑道:“哈哈哈,我来帮你一把。”
正是张长行,他在身前挥洒出一片金光,然后将金笛插回腰间,又将手中绳索塞到那船夫手里,笑道:“喂,别傻站着了,还不赶紧将帆绳绑好。”
那船夫这才反应过来,除了此人之外,不知何时身边又多出来两人。
“张师兄,你怎么才到,还以为你今天赶不及了呢?”
“原来是长青师弟,快来见过玉华门的徐师叔和云帆小师叔。”
时当盛会之期,三仙岛早已安排了弟子接引来往的宾客,李长青正是今日在此当值的接引弟子。闻说徐云东二人是玉华门下,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见礼,即便是面对云帆,也没敢失了礼数。
张长行环顾了一圈,拉过李长青道:“师弟,这里还有几位客人还不快快引荐一番。”
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哈哈,我与云东道友有过一面之缘,倒是不用介绍,不知这位小道友是...?”
徐云东向那人抱了抱拳:“原来是青阳宗的轻尘道兄,这是我师叔玄玄真人门下,吕云帆。”
然后又对云帆道:“师弟,轻尘子乃是筑基境界的一代高人,你称其轻尘真人即可。”
“见过轻尘真人。”
这轻尘子已是八十开外,不过青阳宗与三大派渊源不深,相互交往都是以境界来相互称呼,就如他和徐云东同为筑基修士,那便可同辈相称,而云帆却要尊其为真人。
“什么真人不真人,我观云帆师弟的修为不在那皮猴子之下,不嫌我老就叫声师兄好了。”
刚才三人在上船时施展身法,各自的修为高低却是瞒不过他,他嘴里的皮猴子自然是指张长行。
张长行与他不熟,闻言也只是讪讪一笑:“真人莫要取笑,不知这次参与盛会可有......”
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带弟子前来?”
他本想问可有心仪之人?不过一来两人不熟,二来看他的年纪,冒然戏谑只怕挨打,也就收住了嘴。
那轻尘子向甲板上的几人招了招手:“都过来吧。”
除此之外甲板上另有六人,自打云帆三人上船之后,就一直注视着这边,见轻尘子召唤,有两男一女三人一起向这边走来,应是青阳宗的弟子。
另有两个,刚才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年轻男子,稍作迟疑便也跟后而来,唯有一个独自在甲板另一侧的少年,只是一直在关注着这边,却没有上前来的打算。
轻尘子将三名弟子引上前来与众人相互见了礼,其中那名女弟子叫作秦玉莹,正是轻尘子的嫡传弟子,另外两人分别是王玉昆与方玉珏。
而后跟来的两人,则是苍山龙首门的弟子,这龙首门是个家族门派,所以门下弟子全都姓龙,这二人一个唤作龙啸月,另一个唤作龙苍月。
这几人里应是龙啸月的年纪最大,当有个二十五六,修为也已接近了大周天圆满,其余四人的修为应该也都在其之下。
张长行向那个独处的少年努了努嘴,问向了李长青:“那人是谁?”
“回师兄,那人自称是雾隐门的弟子,不爱与人交谈,这个门派师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长行望向众人,只见徐云东也是微微摇头,对雾隐门并没有什么印象。
轻尘子若有所思地道:“老夫倒是有一些耳闻,听说此派中人向来都是离群索居,不与其他门派交往,门中高阶修士也从未在昆虚宫中报备。但这个宗门,也从未见过金丹以上的修士在外行走,是以也就没有被三大派放在心上。”
张长行又将目光投向了 李长青:“此人可持有请柬?”
“没有,他说出门游历,恰逢盛会,询问能否前往观礼,我也不知他出身竟然如此神秘,只道是我见识太少,而且这些天慕名而来的也不只他一人,就让他上了船来。”
张长行又问道:“那他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长青回道:“说是叫作十一,也不知他说的是石头的石,还是**十的十。师兄,此人难道有什么不妥?”
轻尘子道:“不过是个炼气弟子,就算有问题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这时那少年似乎察觉到众人正在议论他,朝着众人展露了一个笑容,随后缓缓地走了过来。
在数步外停下脚步,抱拳施礼道:“在下十一,出身雾隐门,本门深处迷乱海边缘,是以少于各派来往,倒是惹得几位的猜疑。”
张长行笑脸相迎:“呵呵...呵,既然来了,那便是客,作为此地东道,弄清客人来历,也不过是怕招待不周,哪儿有什么猜疑一说。走,我们进仓内畅谈。”
众人心想,难怪都不曾听说雾隐门在什么地方,没想到居然是在迷乱海的边缘,由此都对这个十一多了几分留意。
此船只有一个通舱,张长行作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众人便陆续往船舱行去。云帆有意走在了最后,抬头望向天空,果然见到了灵羽的身影,云帆举起手臂凌空画了几圈,意思是叫灵羽继续在天上盘旋,不要下来,随后也跟着众人进入舱中。
此时仓内已有两人正在对弈,见众人进来也未起身,其中面对舱门的貌似是一位年轻公子,却带着一个漆黑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下巴却是露在了外面,在他背后还插着一管紫竹长箫。
见到此人,张长行竟是向前疾走了几步,抱拳施礼:“原来是季会季真人,久仰,久仰。”
季会是一名散修,无门无派,却是个修行天才,三十多岁就已成功筑基。为人喜欢美色,却也从未听说有过采花之举,但此人行事亦正亦邪,对大宗门弟子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据说他年轻之时,曾经与一成精的毒蟒相斗,不慎被毒液波及了面门,毁了一副好端端的相貌,还好没有坏掉一对眼睛,从那以后便不再以真面貌示人。此人看似年轻,其实也已年过花甲,不过却一直喜欢作一副年轻人的打扮,估计这也和他毁坏了容貌有关。
见张长行向他打招呼,季会也只是坐在那里点了点头,并未起身。
“恕在下失礼了,诸位自便。”
众人大多听过他的名头,也不和他计较,而和他对弈的那人也未见有任何举动。
就在与季会错身而过之时,徐云东却诧异地看向与其对弈的那人。
“是你?”
那人抬头看来,云帆竟然也是见过的,正是那夜在沽来江畔打劫他们的那个筑基修士陈敢。
见到徐云东一行人,那陈敢也不为意,向众人展露了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又专注的下起棋来。
身在三仙岛的客船上,徐云东也不便主动出手,与张长行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待众人纷纷落座,李长青又命人奉上了茶水,连带还有几样点心和果品。
从旭日城到蓬莱仙岛约有六七十里的海程,春日里刮的多是东南风,因此逆风而行,差不多要花上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岛上。
在山中日久,云帆对这海上的风光愈加地欣赏不够,透过舷窗见群鸥忽而聚散,上下翻飞,海中游鱼又时不时地跃出水面,溅起朵朵浪花,直让云帆生出背插双翼搏击长空,或是身化鱼龙遨游四海的连番遐想。
悠扬地笛音响起,宛若舷外飘荡的白云随风疏拢,又似这和煦地海风拂过众人心头。一时间在座诸人皆停止了交谈,直到一曲终了,轻尘子的那个女弟子竟当先喝起彩来。
“好,张师兄可否再来一曲?”
未等张长行答话,那季会真人却是将手中棋子一撂,起身道:“不敢让此间地主专美于前,不如我也来献上一曲,聊以助兴。”
众人自不会驳他的面子,张长行听说季会之箫音乃人间之天籁,云外之龙吟,早就有与他相互印证一番的心思,这才抛砖引玉地吹奏了一曲。
说话间季会已取下背后的长箫,竟有近四尺长短,难怪他要插在背上,而不是像张长行一般别在腰间。
箫音不比笛音那般悠扬婉转,却是如丝如雾、如怨如慕,悠然兮而能致远,梦回兮而不知其身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