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让我反胃的想要呕吐。
是不是只有舌尖痛了,心才不会那么痛了。
直到问及随行仙家名号,老爷子才活过来似的,把脊梁挺得笔直,”胡天彪掌令旗,胡翠娥掌医薄,还有......”
胡老爷子每报出一个名字,我的心脏便漏跳半拍,那些音节像沾了朱砂的银针,穿过皮肉直刺心尖。
郝姐的铜钱卦在桌案上摆成七星阵,卦象随每一个名字明灭流转。
当胡老爷子说他只是“目前代为管理这个堂口”时,北斗勺柄处的铜钱突然立起,在灯光的照耀下抖出残影。
我藏在意识深海处突然看见一幕幻想:胡老爷子佝偻着背,把令旗裹进褪色的黄绸里,一遍遍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丙申年亥月卯时的八字,劳您给瞧瞧。”郝姐突兀的甩出来一句话。
我紧闭的右眼突然像是涌入了漫天大雪,左眼却烧着熊熊烈火,胡老爷子在冰火两重天的煎熬里掐算,指尖每动一下,我的指甲缝彷佛都有一粒血珠渗出。
当他说出“此人祖坟东南方有断碑,碑下压着三枚厌胜钱”时,郝姐手中正在记录的钢笔“咔哒”折断,墨汁溅在黄表纸上,像条扭曲的黑蜈蚣。
“倒是小瞧您了。”郝姐用湿纸巾裹住染墨的指尖,供桌上的莲花灯在她眼底投下跳跃的阴影。
胡老爷子操控着我的右手,将令旗穗子一缕缕“捋顺”,缓缓的说道:“我是最先来我弟子这里的,和我弟子的缘分颇深,教主之位本就是我的,事已至此,怪不得旁人,我深知我的身体情况,如果之后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出现,我愿意把教主之位拱手相让。”
舌尖的那股铁锈味更加浓烈,喉头涌上的血被他生生压成一句平静的告别:“劳驾,再放一首送神曲。”
左眼那颗泪珠,落得无声又无息。
它滑过我滚烫的脸颊时,郝姐家供桌上的一只青色琉璃狐狸法相突然好似眨了眨眼,一缕青烟自香炉里钻出,渐渐聚成个穿翠绿色襦裙的女子轮廓,正是她家掌堂大教主胡小青。
“胡兄受苦了。”胡小青的虚影朝胡老爷子深施一礼,发间步摇坠着的翡翠狐狸撞出清越的响声。
我后颈突然浮起细密的刺痛,那是两股仙家的灵力在暗中较量,郝姐的指甲正死死的扣住罗汉床的扶手,她家教主竟然在强行接管她的口舌。
“今年农历五月十三那日......”胡小青的烟影晃了晃,抬手给郝姐打出了那日发生的真实影像:画面里十几个仙家们被困在金色的结界阵法中,胡老爷子断尾处的血正凝成一个钥匙的形状。
他深知如果不能破开结界让所有的仙家身归原处,那属于他们的小弟子将一辈子都出不了马,等待小弟子的只有一个结局:三年之后会被送到精神病院。
他深知仙家修行不易,不能让所有的仙家们都折在这里给人当一辈子的奴隶,他和蟒老爷子一仙护在一边,蟒老爷子用自己庞大的身躯紧紧的护着所有的仙家们,不管是胡天花奶奶还是黄天花奶奶,她们都把年纪小的仙家们抱在怀里,胡老爷子和蟒老爷子最后竟是都想用自己千年道行来强行破开禁制。
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还好闍黎洞的洞主还有老常他们赶到了,才没让胡老爷子和蟒老爷子真的损了千年。
郝姐的嘴唇不受控制的开合:“是我错了。”
阳阳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在这件事里,受害者不仅仅只有我家仙家们,还有她家老胡、老常、老胡、老蟒,大家都多多少损失了道行。
胡老爷子的笑声在我胸腔里荡开时,窗棂上凝结的霜花突然簌簌坠落。
“吃亏要趁早......”我的喉咙里滚出带着昆仑山雪松气息的调笑。
胡小青的烟影在供桌上空旋了三旋,翡翠突然炸开漫天星子,每粒光点坠地时都化作冰晶,将郝姐那些未出口的话冻在半空。
音响里的送仙鼓敲响第一声时,我的尾椎骨窜出几分灼烧的痛,胡老爷子的神识化作一只赤色的狐狸,叼着令牌从我身上跃出,对着虚空中那抹淡青色的烟影作了个辑。
我像一具被抽了线的傀儡,软绵绵的从凳沿滑落,铺天盖地的醉意又向我袭来,让我全身软的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浑身的骨头彷佛被碾碎了一般,酸痛难忍,后腰撞上地砖的那一瞬间,阳阳及时的扶住了我,让我的后脑勺不至于磕到地上。
“接仙接的太狠了......”美惠姐往我人中抹清凉油的手都在抖。
我勉强掀开眼皮,看见郝姐正对着供桌上的那尊青色狐狸法相出神。
胡小青的目光透着几分敬意,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胡老爷子果然是大义之人,这般胸襟,实在令人钦佩。”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郝姐,没有说话,只深深的看了一眼,就消散不见。
阳阳把我扶起来坐着,我靠在她的怀里,美惠姐端来一杯温水,递到我嘴边,可我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用眼神示意她放在一旁。
郝姐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擦拭散落在供桌上的香灰。
红姐则默默的蹲在我身边,用手轻轻拍着我,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屋内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还在缓缓的飘散。
我瘫坐着,胡老爷子的大义与豁达,彷佛在我心中种下一棵种子,让我明白,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坦然接受,学会和自己和解。
阳阳见我脸色苍白,忍不住轻声问道:“然然,你还好吗?要不要躺着休息会儿?”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酒意和疲惫都在似有似无的侵蚀着我的每一寸神经,我终于是没坚持住,两眼一黑,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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