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家,胡老爷子就从山上下来了,先是仔细查看了一番我的伤势,又语重心长的交代了我几句。
我没想过,一场比受伤更灼人的纷争正悄然在仙家们的内部酝酿。
佛堂青烟袅袅,却掩不住剑拔弩张的气氛。
仙家们分为两派,各自有不同的意见。
黄仙们尖细的嗓音此起彼伏:“黑袍组织手段阴毒,多少同门折在他们手里,我们既然已经出马,就应该明哲保身!”
而蟒老爷子盘踞在供桌上,鳞片泛着冷光,头也没抬:“修行岂为苟且偷生?那些被黑袍组织迫害的仙家,哪一个不是我们的手足?你们忘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岁月是如何苦苦坚持下来的?”
蟒老爷子猩红的信子吞吐间,身后青蛇白蛇纷纷昂首嘶鸣。
胡老爷子带着胡天武几个坚决的站在蟒老爷子一边,以黄天霸为首的另一派仙家们也都纷纷拿着自己的法器怒目而视。
胡德青呢?我在佛堂四周张望着。
很好,胡德青直接眼不见心不烦的回山了。
仙家们吵得不可开交,双方都秉持着各自的意见争论不休。
胡老爷子见一时半会这种场面不会停歇,直接拂尘一挥,将我的天眼关闭了。
没曾想,这场争吵如同一个开关,虽然我肉眼看不见仙家们的状态了,但只要感觉到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心慌气短好似犯低血糖时,我就知道仙家们又在争吵了。
只要感受到身上哪哪都在疼,我就明白是仙家们吵到激动的时候开始动手了。
整整七天,我坐在佛堂的蒲团上熬成了一具空壳,这一周该圈香的仙家也不圈香了,该看卦的仙家也不看卦了。
起初我还强撑着难受的劲试图劝解仙家来平息这场争论,后面连抬手的力气都失去了,索性摆烂瘫在沙发上什么事也不想做。
事情发展到最恶劣的程度,是有一天出门做法事归来,我竟然招了鬼。
那是一个黄昏,我刚从城郊无人的地方做完婴灵超度法事归来,本该护身的仙家却不见踪影。
直到寒气顺着后颈的命门钻进来时,我才惊觉不对,本就因为仙家们意见不统一难受的身体更加难受了,心脏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让人几乎喘不上来气。
这是打死我都没想到的,正常的出马弟子平时不管出门还是做法事,都会有专门的仙家护身,因为出马弟子的窍和穴位都是被打通的,如果没有仙家护着,就会象一个容器一样很容易招上别的不干净的东西,负责护身的仙家首要就是得保证弟子的安全,不被外来的脏东西附身。
然后,我却招鬼了!
我,一个出马弟子,身后带了百来号仙家,我,招鬼了???
积攒多日的压抑如火山爆发,我怒不可遏的直接冲进佛堂,掌心狠狠拍在供桌上,望着墙上鲜红色的堂单,那些往日让人心安的仙家名字此刻却像在嘲讽。
“你们都算是什么仙家?”我的嘶吼在佛堂里回荡,声音因愤怒而发颤,说出的话也开始不带脑子。
“为了这点破事吵得不可开交,怎么?当我是你们的出气筒吗?让我难受也就算了,现在连个孤魂野鬼都能骑到我头上欺负我!”我狠狠的把令旗摔在地上。
“所谓的护身仙家,因为要吵架吵赢,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弟子招鬼也不管了?什么明哲保身,连最基本的庇佑都做不到,还有脸天天教育我修行?”
供桌上的酥油灯突然剧烈摇晃,让人胸口堵得慌,心慌的更加厉害,我梗着脖子,怒视着虚空:“你们也不掂量掂量,就我这点本事和狗胆,我拿什么去对抗黑袍组织?靠老吴?还是靠他赵广牛?真当我是个拯救天下的战神了?”
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整整一个多星期,从早吵到晚,你们烦不烦?我都快被折磨疯了,今天谁也别吵了,再这样下去,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话音未落,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这些日子的委屈,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
静,非一般的安静。
整个佛堂只有我呜呜噎噎的抽泣声,一股脑骂出来时候我的情绪相对来说缓和了不少,但也一阵后怕和后悔。
我怕仙家们因为我大逆不道的言论更加严厉的惩罚我,我后悔对仙家们说出这么重的责怪的话。
佛堂陷入一片死寂,我怒目圆睁,胸膛剧烈起伏,等待着仙家们的斥责。
然而,预想中的回应并未到来,周身缠绕的难受劲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只觉一阵阴冷的气息掠过耳畔——某位仙家悄无声息的把附在我身上,此时一脸懵逼的孤魂野鬼提溜走了。
我缓缓坐在蒲团上,方才的怒火化作掌心细密的冷汗,深吸了三口气,望着眼前的堂单说道:“老仙们,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不该用这种语气顶撞你们。”
想起每一次被仙家们庇护时的温暖,我眼眶不由得再次发烫。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咱们家的仙家各个都是刀子嘴豆腐心,黑袍组织的事情,老吴的具体身份我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他肯定也不想把我卷入进去,可有些事情撞见了,哪能当没看见?”
我知道此时此刻仙家们肯定都在听我讲话,我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一家仙就该整整齐齐,和和睦睦的,往后有分歧,咱们好好商量,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再难的坎也能跨过去。”
没有一位仙家回应我,没有一位仙家给我打任何灵感。
但我知道他们都听见了,身上也不再难受,我心里暗暗想着:今晚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命运总爱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揭开那些藏在迷雾后的真相。
我从未想过,第一次看清木哥的脸,竟会是在一个梦里。
梦里我像是被抽离了身体,化作一缕透明的魂体,飘飘荡荡地坠入一片灰蒙蒙地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