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时骨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来不及躲闪梁煌的动作,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时骨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灵魂脱离了**,他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寂静,万籁无声。
这样的环境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与恐惧,年少时期的阴影再度弥漫上心头,时骨在黑暗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熟悉的脸,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矗立在原地,与自己相望。
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再度传来,时骨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颤抖着,他满身伤痕,额头和嘴角不断地向下滴落着鲜血,他鼓起勇气,面对着那张脸,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只不过镜子里的人表情是那样淡然,他的脸庞是那样稚嫩,甚至连身高都比时骨矮了一节,约莫只有十岁左右的模样。
“哥哥,你要来找我了么?”良久,他听到对方开口。
“你早就应该来找我了,在十年前你就该来找我的。”
对方的声音如同蛊惑人心的海妖,时骨深深地凝望着那张和自己相同的,漂亮而妖冶的脸,突然抬起疼痛的双腿,一步一步,僵硬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哥哥,到我的身边来吧,我很想你,我们早就该团聚了。”
男孩朝他伸出手,那张漂亮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如同面具一般的微笑,他像是一条毒蛇,引诱着夏娃和亚当偷尝那颗甜美的禁果,再往前一步,就会叫人踏进无尽黑暗的深渊。
是啊,他早该在十年前就去找他了,可在他最不想让命运眷顾自己的时候,命运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他的身边,让他拥有生还的希望,让时骨浑浑噩噩地多活了十年,直到现在。
而这一次,他终于脱离了命运的束缚与禁锢,朝着那个本该属于他的结局前进,将偷来的十年时间还给命运,踏入属于死亡的终章。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笼罩在时骨身边的黑暗,面前那个挂着诡异微笑的男孩儿也如同泡沫般消失不见,时骨茫然地睁开眼,那把匕首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刺进自己的眼睛里,梁煌的惨叫声刺破了漆黑的天幕,时骨看到站的离自己极近的中年男人向后倾倒,他跪趴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肩膀。
他的肩膀源源不断地渗出血迹,因为过于疼痛,他的表情已经扭曲变形,时骨听到几声低低的骂娘声,他偏过头去,纵使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却还是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是谁。
高大英俊的男人挺拔地站在那里,他身着一袭黑色大衣,高挺的鼻梁上并没有架着那副他常戴的无框眼镜,他的嘴唇紧抿,绿色的眼眸里射出两道极为锋利的光线,穿透了昏暗的房间和窗外的夜色,他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右手拿着一把p229型手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梁煌。
闻寒洲就如同暗夜下走出来的杀神,沾染着寒冷的风雪气息,他扣动扳机的动作干脆利落,直到梁煌痛苦地瘫软在地,他的枪口转移了方向,对准了依然抓着时骨头发的法国男人。
“Lachez-le immédiatement.”
闻寒洲的声音响彻在时骨耳边,那是时骨从未听过的阴冷和沉郁,皮鞋踏在地面上的脚步声盖过了梁煌痛苦的嘶吼声,闻寒洲一步步地逼近法国男人,直到他放开时骨的头发,举起双手,缓步向后退去。
“Ne t'inquiète pas, je ne lui ai rien fait.”法国男人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他看着面前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华裔男人,居然从头到脚地生出一股无端的寒意,很快便包裹住了他的全身,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砰!
又是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在空气中划过,精准地嵌进法国男人的膝盖,男人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在地上长跪不起。
时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直到闻寒洲身上那股好闻的古龙水味夹杂着寒风凛冽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他这才反应过来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
闻寒洲找到自己了,他不用死了。
一阵强烈的酸楚与悲伤涌上心头,时骨抬起泛红的眼,对上闻寒洲那双凝重的,深不见底的绿色眼睛。
泪水在这一刻夺眶而出,闻寒洲动作飞快地为了解开捆绑着他双手双脚的绳子,连双手都在轻微地颤抖,他扣住时骨的后脑勺,将时骨紧紧地拥入怀中。
“没事了,时骨,都结束了。”闻寒洲的声音低沉暗哑,“别害怕,我在,我一直都在。”
眼泪模糊了时骨的视线,他闭上眼睛,把头埋进闻寒洲宽阔的肩膀里,呜咽声从他的喉咙中断断续续的传来,终于,时骨不再压抑自己,他抬起酸痛麻木的手臂,环住闻寒洲的后背,在男人的怀中泣不成声。
他费尽千辛万苦,从泥泞的沼泽中爬了出来,在昏暗的,不见天日的树林里迷失了方向,却在遍体鳞伤之时转身撞进了另一片天地。
那是如同天空之镜般翠绿的湖水,映着蓝天白云的倒影,风和日丽,微风拂动着他柔软的发丝,时骨踩在翻涌着水花的岸边,在灿烂的阳光下找到了生还的希望,并在此处流连忘返。
时骨愿意投入那片沉寂的湖水,如果那是冠名为闻寒洲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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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钟,巴黎第七区警察局内灯火通明。
时骨与闻寒洲并排坐在宽敞柔软的沙发座椅上,这会儿他已经不哭了,额头上和手上被绳子磨破的伤口也在去往医院时被包扎了起来,只是身体上磕碰到的淤青一时半会还无法消除,只能等着自己慢慢恢复。
值班的女警为时骨拿来一个冰袋,她看着时骨手臂上一大片青紫色的瘀痕,有些同情道,“时先生,先拿这个敷一下,可能会让你觉得好受点。”
时骨与她道了谢,接过冰袋,贴进肌肤的时候,钻心的冰凉和疼痛感传遍了他的整个身体,他极轻地嘶了一声,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
闻寒洲侧过头,仔细端详着他手臂上的淤青,眼中流露出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凝重,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个身穿黑色皮夹克,身形高大的中年白人男子就匆匆忙忙地推开了警局大门,闯入了闻寒洲和时骨的视线。
“Lucien,很抱歉我来晚了。”白人男子与站起身的闻寒洲握了握手,“因为昨天是圣诞节,我在家庭聚餐中喝了很多酒,昏睡过去了,刚刚醒过来,你应该理解我的,对么?”
“我知道,Leon,你能来我就已经很感谢你了,不必感到抱歉。”
Leon点点头,“情况我在路上就已经听说了,目前那两位嫌疑人也已经被抓获,现在正在医院进行手术,我们的人会二十四小时监视他们,不会再给他们伤害你的伴侣的机会。”
闻寒洲的目光沉沉,声音也压的很低,莫名透出几分狠厉,“Leon,你是警察,应该比我更明白,这是一起性质多么恶劣的绑架案,所以请一定要调查清楚此事,给我的爱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