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骨的脚步猛然间顿住了。
面前的窗外是巴黎的狂风骤雨,昏暗的天空映在他的眼底,时骨僵硬地回过身,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他被停职了。”
闻灼庭摊开手,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似乎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大学教授的那份工作被停了职,就发生在他去中国的前几天,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也对,他把你保护的这么好,这种糟心事,他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你。”
时骨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的脸色差到极点,一字一顿地问:“你做的?”
闻灼庭也不瞒他,大大方方地承认:“当然是我做的。”
“其实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之前向他提过,让他与林家的小姐联姻,结完婚以后,两人生一个小孩,在这以后,还是可以各玩各的,你依然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只是没有名分而已,除了名分,他还是什么都可以给你,可是他坚决不肯,也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只能先这么做,算是对他的一个惩罚。”
时骨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这些事,闻寒洲从来都没和自己说过,他没和自己说过他被停职的事,也没和自己说闻灼庭逼迫他的事,从始至终,闻寒洲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扛下了所有,他肩上背着的负担那么沉重,却依然愿意把他最温和的一面展现给自己。
从前他认为闻寒洲毫无保留,可现在,他知道了闻寒洲对他所有的隐瞒,时骨不再认为闻寒洲对自己倾尽所有,他把那部分本应该两个人一起承担的坏情绪全部消化掉,只为了让他少一点烦心事,让他开心一点。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我曾经告诉过他,让他想明白该怎么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后来找我,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依然想维持你们的感情。”
闻灼庭摇摇头,“我也只能采取我的措施,能让他早点醒悟过来,回归生活的正轨。”
“你不能这么做!”时骨几乎是吼出来:“那是他的工作,他自己足够优秀,才得来的工作,你不能因为他感情上的事,就停了他的职,拿这种事情威胁他!”
“很遗憾,我必须这么做。”
雷声隆隆,甚至要盖过闻灼庭的声音,可闻灼庭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时骨的耳朵里,是那样清晰,也是那样刺耳。
“如果他再不和你分开,我还会让他心理医生的工作也干不下去,直到他想清楚,来找我说,他后悔了,听从我的话,和林家小姐结婚为止。”
“但是他毕竟是我的孙子,我了解他是什么性格,他那么有种,我没指望他能和我服软。”
闻灼庭咧开嘴,缓慢地笑了起来:“所以我找到了你,时骨,你是个好孩子,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我希望你能懂事一点。”
时骨的确聪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闻灼庭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眶有点红,他气的连手指都在颤抖,“你别太过分了,他的现在都是他自己一手打拼来的,你没资格这么做,你这样做,只会让闻寒洲更厌恶你,我也会觉得你恶心,你这是在逼迫我,也是在逼迫他。”
“随你怎么想,我只是想让他快点组建家庭,回归正轨,而不是和你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而已。”
“时骨,他才三十一岁,既是大学教授,又是心理研究所里最优秀的心理医生之一,有多少人努力了一辈子都达不到他的高度,闻寒洲的前途一片光明,理应在这时候娶一位对自己有帮助的人,那样他才会再往上走一步,成为更加优秀的人。”
闻灼庭的声音不紧不慢:“或者说,我可以不逼迫他现在结婚,也可以不逼迫他娶妻生子,但最起码,他的身边不能是你这样的人,你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我可以让他的事业平步青云,也可以让他的事业止步于此,这些都取决于你。”
他看着时骨已经完全失去表情控制的,却依旧格外漂亮的脸,“时骨,这些都取决于你,只要你肯离开他,我保证他能恢复大学教授的职位,他的事业会蒸蒸日上,他会变得更好。”
“当然,我也不会放着你不管,我不是那样的人。”闻灼庭继续说:“我会让你离开巴黎,送你去美国读书,你随便挑一所学校,想学什么都行,继续读心理学也可以,本科读完以后,你想继续读硕士或者博士,我都可以供你读下去,甚至如果你毕业以后想在美国定居生活,我也可以为你提供一定的帮助和支持,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前提是,你要离开闻寒洲,和他再也不见。”
时骨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冷冷地凝视着闻灼庭,“你知道我不会答应,你这是在逼我……”
“我没有在逼你,可你不是爱他吗?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希望他变得更好才对,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如果你这都做不到,那就不配说你爱他。”
“时骨,你们当初的相遇本就是错误,他和你在一起,也是一个错误,我只是在帮他,也在帮你纠正这个错误而已。”
闻灼庭的声音里充满了诡异的,让时骨作呕的怜悯:“你也不想让他为了你,丢掉自己好不容易才努力得来的工作,最终在家里喝西北风等死吧?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要回来求我,求我恢复他的工作,不然,他怎么养活他的枕边人?”
窗外阴云密布,屋内的气压极低,时骨的眼前渐渐模糊,他几乎要看不清闻灼庭的脸,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他的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整个人如同一片树叶,被寒风吹的摇摇晃晃,几乎要站不稳。
他的手在空中虚虚地抓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抓住,最后只能扶住墙,咬着嘴唇,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大脑几近缺氧。
他知道闻灼庭在道德绑架他,也知道闻灼庭是在逼迫他,可是面对这样的胁迫,时骨没有任何办法。
他没有任何资本来对抗闻灼庭,就像闻灼庭所说的那样,他给予不了闻寒洲任何帮助。
强烈的无力感弥漫了他的全身,直到这种时候,时骨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爱闻寒洲,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
向后一步,就像闻灼庭所说的那样,闻寒洲将会失去他的事业,将会失去用他那么多年努力才换来的东西,向前一步,他就会失去闻寒洲,彻彻底底的,失去这个他最爱的人。
爱让他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可他希望闻寒洲能好,以闻寒洲那样的性子,那样的天之骄子,又怎么会甘愿丢掉工作,为了他,成为一个无业游民,那样的结果,就算是闻寒洲愿意,时骨也不会接受。
时骨无权无势,如果没有闻寒洲,他读完大学以后,能不能有人供他继续读书都是两说,从他遇到闻寒洲,在river昏暗的环境里,与他遥遥相望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从此以后,在他生命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闻寒洲,他所有的所有,都只剩下闻寒洲一个。
可闻寒洲不一样,他那么优秀,他有着体面的工作,有着优秀的业务能力,除了自己以外,他生活中有的东西还有很多,那些东西本就该是属于他的,谁也拿不走。
他们终究不是同一路人。
可笑的是,时骨曾经以为爱能抵万难,可直到现在,他却发现,正是因为爱,才让他无法留在闻寒洲身边,他不能,也不想让闻寒洲失去他本该拥有的东西。
闻寒洲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如果再为他丢掉工作,那时骨永远也不会原谅那样自私的自己。
他过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可闻寒洲不行,他只希望闻寒洲能过得好。
这也是现在的自己,唯一能为他的爱人做的事。
温热的液体溢满了时骨的眼眶,他抬起手指,不动声色地抹去那颗滑落在脸颊上的水珠,雨声阵阵,时骨看着面色沉寂,安静地望着自己的闻灼庭,在他的注视下,强忍住心脏的剧痛,声音极轻地开了口,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他,去美国读书,从此与他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