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地惊异声,令李华麟的目光望了过去,看到人群中挤出的身影,愣住了:“三哥?”
李华麟连忙起身与李星宇来了一个拥抱,这刚分开,就又见面了?
李星宇打断了李华忠与李华麟的谈话,这是极其不礼貌的,令他脸板了起来。
但他看到李华麟与李星宇一副特别熟悉的模样,又泛起了疑惑:“华麟呐,你们认识?”
李星宇笑道:“太爷爷,何止是认识啊,老四可是我们寝室的....”
话说了一半,他望向李华麟,不断咽着口水,顿觉天塌了,塌得一塌糊涂!
李华麟也愣住了,华字是他们这一辈,下一辈是荣,虽然不知道荣字下面是啥辈。
可见到李星宇的那一刻,他就有了些许猜测,难道荣字下面是星?
可当他听到李星宇管李华忠叫太爷爷的时候,李华麟真懵了,那不是重孙子辈?!
本能的,两人连忙松开,各自退了一步,都有些尴尬。
李华舒一脸八卦的凑了过来:“星宇哥,你刚才叫华忠大哥太爷爷,那你不是要叫我哥...”
李华麟摁着李华舒的脑袋,将她推到炕里面,对着李星宇讪笑道:“叫啥都行,咱俩就别在意辈分了。”
人群中挤出一名中年人,皱眉望着李星宇,问道:“星宇,这怎么回事?”
李星宇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脸上只剩下郁闷,闻言瘪了瘪嘴,都要哭了:
“爹,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寝室里有个小神童,15岁就考上大学了,跟我关系特别好。”
“谁知道他,他是...”李星宇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用手指指了指李华麟,引来屋内众人憋不住笑。
李明睿脸色涨红了几分,见李华忠阴沉着脸望来,不由重重叹息一声,对着李华麟行了一礼:
“明睿见过叔公。”
李明睿的这一声叔公,让李星宇更无地自容了,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关键是他叫完了还不算,还拽了拽李星宇一起叫,美其名曰这是礼数!
李星宇脸色涨成了大南瓜,几乎是在牙缝里咬出来三个字:“太,,叔公。”,然后转头挤出人群,就跑了。
“这孩子,真不让我省心!”
李明睿见李星宇跑了,不由再次叹息一声对着李华麟点了点头,望向李华忠:
“祖父,村支部那边离不开人,我得回去。”
言罢,在李华麟疑惑地表情中,挤过人群离开了。
李华忠见李华麟很好奇,便缓缓道:“明睿啊,是李家屯的村支书,比较忙,你不用管他。”
言罢,对着屋里一大票看热闹的家人板了板脸:“华麟的父亲,是我的十三叔,你们别看他年岁小,可辈分在。”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对着李华麟和李华舒行礼,
有叫叔公的,有叫姑奶的,还有几个小屁孩挤出人群,叫叔太公,叔太奶的,零零总总来了一拨又一波,加起来不下三十人。
面对着一群“晚辈”,李华麟只能带着李华舒盘腿坐在炕上,拿出从供销社置换的零钱,来一个磕头的,就给一块钱压岁钱。
在人均一劳动日最多十工分的年代,以李家屯的生产效益,1工分大概能置换2分钱左右,10工分就是2毛多一点,这还是纯壮劳力的情况下!
像一些老弱妇孺,或者是还未成年的“半劳力”一天也就五六工分,合1毛多钱!
一块钱可是相当于他们生产队,成年壮劳力五六天的工资了!
两个长辈一起发,他们这些晚辈,每个人最少能拿两块钱,那些人多的家庭,可高兴坏了。
从最初的一群大老爷们给两个小屁孩磕头,觉得不好意思,到后来那磕的,那叫一个认真卖力,头皮都磕破了。
李华忠只是老神自在的坐在一旁,从最初的稍微阻拦,便剩下笑眯眯的捋着胡须了,一直在观察着李华麟。
心中却道:“我早年跟着算命先生学过一段看相,这个小六子,了不得啊,天生自带大富大贵之相!”
“小小年纪性格沉稳,谈吐得当,拿捏人心的手段,未必比成年人差!”
“15岁,大富大贵之相,老李家这一代,总算是守得云开了!”
李华舒手中拿着一把毛票,有人磕头就给一张,最初还觉得挺有意思,可钱给出去了,就后悔了。
这都是钱啊,一个人就一块钱啊,她咋这么多晚辈,是不是都来冒充的?!
从李国仁开始算起,到李星宇那一辈,老李家主脉也算是五世同堂了,儿孙多点不稀奇。
如果搁在南方,起码是个大家族,家族人数过百轻松!
可真到发钱了,李华麟却发现,李家男丁并不多,除了几个壮年,就剩下小孩了,倒是这妇人真多。
李华忠一直盯着李华麟的神态,见钱分的差不多了,便对着家人们挥了挥手,让他们散去。
他在李荣援的搀扶下,示意李华麟和李华舒跟着来,带着他们进了内屋。
内屋空间不大,角落中有个斑驳的木柜,正中央是个土炕,土炕躺着一名面容枯槁,身体宛如干尸的老人。
李华舒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吓得躲在了李华麟的身后,偷眼瞄着。
李华忠颤颤巍巍的推开李荣援,来到土炕边蹲下,抚摸着“干尸”老人手臂,轻声道:
“爸,小六子和幺妹来看你了。”
呼唤了几声,李华忠望向李华麟,眼中有着沉痛之色,幽幽道:
“你大伯他,很久之前便这样了,之前还能听进话,现在已经...”
“我给婶子写信,是希望十三叔能回来看看。”
“华麟,老一辈的恩怨,我们做晚辈的没资格去评论,但我父亲他,一直心中惦念着十三叔。”
“这是大伯?”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猜测,李华麟还是不由问出声,
只因床上躺着的人,哪还像个人了,整就一个皮包骨的“干尸”。
睁着眼,眼窝深陷,身上丁点肉丝都没,就是一层干瘪的老皮,带着碎麟般的褶子,裹着骨头!
这种造型放在晚上,但凡有人看到,都会以为见鬼了!
拍了拍李华舒,李华麟来到李国仁的炕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幽幽道:
“大伯,我父亲他现在是党员,也是厂子里的高级技工,他想来看您,却脱不开身,所以让我带着小妹过来看您。”
言罢,李华麟示意李华舒跪下磕头,便起身抚摸着李国仁的手背,感受着丝丝温热,轻声道:
“大伯,我是华麟,李华麟,你十三弟的儿子,来看你了。”
“爸,你听到了吗,十三叔的儿子来看您了,您睁睁眼啊。”
李华忠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同样轻呼着李国仁,
兀地,李国仁像是回光返照般嗝了一声,浑浊的眸子仿佛有了焦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想要抚摸李华麟的脸。
李华麟连忙蹲下,抓起李国仁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着:“大伯,华麟在。”
李国仁感受着李华麟手心的温度,只是不断重复呢喃着:“老十三,老十三...”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你终于原谅,原谅,原...”
最后一个字未说完,手臂便无力的垂落,失去了生命气息。
李华忠身体不停的颤抖,望着李国仁闭上的眼睛,拍了拍李华麟的肩膀:
“父亲他,瞑目了。”
泪水自眼角滑落,李华麟红着眼睛,抓起李国仁的手腕,想要试探下脉搏,最终忍不住别过头去。
李华舒讷讷的凑到李华麟的身边,仔细观察着李国仁的样子,哇的一声哭了:“哥,大伯他。”
李华麟拿出手绢替李华舒擦拭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大伯他等到了想要的结果,去另一个世界了。”
遂望向李华忠:“大伯的丧事怎么办,百岁高龄,这算是喜丧吧?”
李华忠的身体更加佝偻了,在李荣援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身,点了点头,指了指木柜。
李荣援抹着眼泪打开柜子,取出一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来到炕边放下,眼泪再也止不住。
李华忠对着李荣援摆了摆手:“荣援,先带你姑姑出去,我要与你六叔,替你祖父换衣服。”
李荣援点了点头,拉着一步三回头的李华舒去了外屋,将门关上。
李华忠长叹了一口气:“华麟,我抱不动父亲了,你替父亲,换上长寿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