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本来还觉得无聊至极的黑瞎子都来了兴致,微微弯下腰,俯着身子看着老丁,“你确认过了?”
“我刚开始根本不敢靠近!但……我能肯定他们和之前的人不一样,因为那些本该不在寨子里出现的人中,还有我自己!”
老丁回忆起这段记忆,只觉得曾经的恐惧重新将自己层层包裹,让他无法喘气。
“我明明能感觉到自己就是存在的,没有死,可为什么还会出现一个我,我、我那时候太慌乱了,只能再次离开,然后隔了很多年,我在外地长大,相貌、身形,全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才敢重新回到寨子附近。”
老丁松开张起灵的手,嘴唇颤动着,手也在发抖。
“可是……可是、那次,我看见寨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都不在。”
听到这里,阮朔的瞌睡已经完全消失,困倦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闷取代。
那股沉闷的情绪压在心口,让他有些不舒服。
如果老丁说的只是一个编造的虚假故事,阮朔只会觉得。
哇——这个故事编的还不错,挺有意思的,想听后续~
可他重生了,这种扯犊子的事情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老丁所说的故事,其真假需要考量。
毕竟自称正规渠道、正规系统的电子音不会随便发布任务。
“这次你确定仔细了吗?”阮朔语气很认真。
老丁看着阮朔的脸,点头,“我躲了十多年,一直都过的胆战心惊,发现整个寨子都消失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再躲了。”
“大不了就是这条命丢在里面,和同胞们一块死。”
“我鼓起勇气,回到了寨子的旧址,仔细找过了。可整个寨子都是空的,有些家里还有做到了一半的饭菜,全都烂了很久,根本不像是计划好了离开。”
从老丁的语气判断,他很后悔。
是一种被剥离了自己族群后,再也回不去的后悔。
“那你怎么来这的?还知道下面有墓,墓里死了一百多个人。难不成是你族人托梦找你要香火,要一百多人份,姓名、年龄、喜好都标注好的那种?”
黑瞎子很想知道故事的关键之处,他没有听一大串前戏、铺垫的习惯。
老丁看了一眼黑瞎子,“其实我是顺着指引来的。在我们寨子的下游,还有一个苗寨,他们给了我一小块竹编画,上面写着只有我们寨子的人才认识的字。”
“据他们说,是上游冲下来的,他们看不懂,就一直放着。我第一次回去的时候走的就是下游,他们寨子有人认得我,就把那一小块竹编画给了我。”
“我再次回到这里,确认原本寨子里的人都消失后,就顺着字的指引,来了六山村,找到了这房子,住了下来。石盒是我打开墙,放进去的。”
听到这里,就算是阮朔都感觉出了整个故事中的存在的大量漏洞。
不过能确定的是,既然是故事,那其中自然会有真有假。只要剔除假的,剩下的自然就是老丁隐藏在话里的真相。
当然了,也不排除老丁说的全都是假的。
真要是那样,阮朔只能竖起大拇指,微笑着说句:诓我?哈哈,您真牛。
然后放出缠丝蛊把对方全身的肉都搅碎,再出五十块让黑瞎子帮他挖坑。
“你说上面写着只有你们寨子的人才认识的字,可是刚刚阿坤说,他很眼熟,莫非阿坤是你们寨子的人?”阮朔蹲下身,凑近了老丁和张起灵。
两人都看着阮朔。
“这个我分不出,但是……”
老丁偷偷看了一眼张起灵的右手。
不刻意隐藏的话,张起灵右手的双指其实是比较引人注意的存在。
“这样的手,我在给我石盒的生苗手上看见过。所以我白天看见后就以为,是那个让全寨都被替换和消失的势力出现了,要来杀死我。”
“我不能让那些人得逞,所以才把竹编画烧了。”
“竹编画上写着,这里能通往下面的墓,巫水苗寨的人……都死在了墓里。”
故事到这里,阮朔觉得自己已经摸清楚了一个大概的剧情。
“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回答。你所说的生苗、熟苗在后来的发展中明明都分开了,几乎完全没有交流。为什么那个生苗会浑身是血,专门跑来熟苗的寨子,出现在你的面前?”
“还有就是,你从始至终说的都是你曾经居住的熟苗寨子,没有提过生苗寨子的人最后都怎么了。所以你已经确定了那些隐居的生苗全都出事了?”
阮朔的两个问题问的条理很清晰,都是老丁话里遗漏的关键信息。
老丁被阮朔问的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看了看面前的阮朔。
村子周围的树林传来几声沙沙的风声,清凉的风从后院吹入,拂过四人身体,却没有带走屋子里逐渐凝固的气氛。
最终老丁败下了阵,伸手捂着脸。
一个五十岁的老头竟然就这么在阮朔的注视下呜咽了起来。
“我只知道这些。竹编画上指示的也就是这些。要说的全部都说了,生苗的寨子我从来都没去过,那是整个巫水苗寨的禁地。”
“你别再问了,别再问了……”
阮朔无奈起身,看着前方的张起灵,然后转身看着身后的黑瞎子。
“两位,我不知道该怎么决定,选择权交给你们吧。”
阮朔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了后院的门。
院子里遍布银亮亮的月光,阮朔觉得自己刚刚听的那堆故事在脑子里一点点被遗忘。
忘记之后心情就舒服多了,没有了压抑的感觉。
包了一整天的头巾,阮朔忍不住伸手解开,甩了甩脑袋,让头皮顺畅呼吸。
黑瞎子也走到了院子里,“瞎子我还以为能听出什么惊世大秘密,挖个几箱子宝贝,现在看来,纯浪费时间。”
“不算浪费吧,黑爷。你可以把你口袋里的石盒给四阿公,四阿公一定会夸你的。”阮朔笑着对黑瞎子眯了眯眼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色头发,却一副乖巧模样。
黑瞎子却笑了,他明白了阮朔的意思。
对方一直都在认为自己是陈皮阿四派来监视他的。
嗯……虽然也不能说不是吧。
黑瞎子无所谓的转开视线,同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