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出茶室时,赵书屿特别注意的那位男子还在翻看着话本子。
赵书屿牵着楚宁绕开男子往外走,出门时赵书屿敏锐的发现有一道探究的视线在盯着他们看,赵书屿头也没回,装作毫无察觉大步往外走。
书局临街,此时正值半下午,街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跨出书局大门时,赵书屿瞥了眼之前停着那辆灰扑扑马车的地方,发现那马车已经不在。
挑了挑眉,赵书屿当做无事发生牵着楚宁往百味楼的方向走,他们的马车还停在百味楼。
两人身后跟着嘀嘀咕咕的赵云和蒋郁离。
隐约能够听到赵云低声撒娇哄着蒋郁离的声音。
赵书屿觉得还挺有趣,这云哥儿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关键是一点不害臊。
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都敢看小黄书,难怪敢同他家阿宁交流闺房之事。
想到楚宁容易害羞的性子,赵书屿忍不住摇头,也不知他们如此迥异的性格是如何成为好朋友的。
一路上赵书屿看着像是在闲逛,实则一直注意着四周,警惕靠近他们的人。
等到四人回到马车,赵书屿同楚宁驾车往家走。
哪知道马车才驶出临安街,就见那辆熟悉的马车安静的拐角处。
车夫不在,赵书屿仔细感知了下,马车内的人呼吸很轻,若不是他内力深厚根本察觉不到。
若是楚宁三人不在,赵书屿说什么也要上前‘认识认识’马车中的人。
此处虽是闹市,人来人往,但双拳难敌四手,蒋郁离就是个文弱书生,真遇到危险估计就能帮赵云挡刀,实在不顶事。
赵书屿皱眉思忖一番,在下一个路口调转方向朝萧府走。
蒋郁离还以为赵书屿走错路,出言提醒道:“书屿,刚刚应该右转,左转不是回家的方向,还会绕远路。”
赵书屿熟练的调整缰绳,一边发出指令“驾”,同时轻轻抖动缰绳驾驶马匹稳步前进,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我知道,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要去同老师商议,我们索性去老师府上蹭饭,顺便看看我家那个没良心的弟弟,有了小伙伴完全把他哥给抛到脑后了。”
蒋郁离听着轻笑出声,难得听他这样说赵书岩,以前回回提起都是夸赞,话里话外都是家里小崽儿又做了什么,又学会了一套剑法之类的。
“小岩在萧府上学挺好的,他以前可是一点不爱读书,现在有小和陪着一起上课明显努力多了,上次见他还主动问我问题了。”
赵书屿闻言侧头看向蒋郁离,皱眉问道:“他怎么不问我?”
蒋郁离挑眉,揶揄好兄弟,“不是吧,这种醋你都吃,书屿兄,你要学会放手,孩子才会长大。”
想到刚穿过来时,赵书岩瘦弱胆小的样子,被赵书屿一点一点养成现在的开朗小少年,赵书屿满满的成就感,赵书岩在赵书屿的心里不止是弟弟,可以说是当儿子养了。
毕竟他的心理年龄已经奔三。
如今才过一年多粘人的小崽儿就不黏糊他,赵书屿在高兴没有电灯的同时,心中还有点小失落。
正准备怼回去,赵书屿在马车转弯的瞬间发现那辆马车竟然又跟上来了。
这可真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也不知是什么人教他们这样跟踪人,真是把人当傻子糊弄。
赵书屿轻啧一声,嘴角没控制住抽了抽,这是看不起谁?
蒋郁离对此没有丝毫察觉,心情很好的靠着马车门偷听赵云和楚宁说话。
马车刚到萧府大门口停下,门口的两名护卫便快速迎了过来,一人上前笑着同赵书屿说话,一人自觉将马车后面拴着的下马凳取过来放好。
“赵公子过来了,老爷出门访友尚未回府,赵公子可是有要事,奴才差人去通知老爷?”
赵书屿长腿撑地跳下马车,楚宁已经打开马车门,赵书屿顺手扶着他下车。
“无妨,不是要紧事,我在府里等老师回来即可。”
楚宁没问为何突然来萧府,乖乖站在马车旁,等蒋郁离扶着赵云下车。
四人是萧府的常客,府中下人无需吩咐,自觉安排茶点小心伺候着。
赵书屿交代楚宁三人留在萧府等他,自己找了个理由出府。
青衣巷住的都是临安府城的高门大户,门口道路宽敞,时常有马车经过,偶尔一驾马车停在巷子口并不会引人注目。
萧府的守门护卫就是如此。
赵书屿径直走到那马车前,看向穿着深色短打的马夫。
“不知尊驾是何人,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马夫冷着脸直视赵书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阁下如何觉得我在跟着。”
赵书屿对上他森冷的眼神也不怵,“若我真是个文弱书生也就罢了,偏偏我自小学武,阁下跟踪的手段连六岁孩童都不如,我又岂会发现不了。”
马夫闻言指节粗壮的手指捏紧马鞭,本就冷着的脸变得更难看。
赵书屿暗笑,就这段位,可真是不够看。
“若是阁下有事找我大可直言,这般跟踪行径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我既然找过来必定是发现诸位已久。”
说完,赵书屿对着马车帘布抬高点音量,“不知马车内的这位可否现身一见?”
马夫正欲说话,马车内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
“让他上来。”
赵书屿闻言,看向马夫。
马夫立即跳下马车,撩开帘布请赵书屿上车。
赵书屿艺高人胆大,长腿一跨便上了马车。
马车内光线不甚明亮,但赵书屿能夜间视物,能清晰看到端坐在正中间的男子。
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左边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看着有点恐怖。
赵书屿记忆力过人,很快从脑海中翻出这人的身影。
正是之前才在青云观,楚宁拾到手帕的失主。
赵书屿随意坐下,沉声问道:“阁下既然愿意见,不妨道明身份说明来意,避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中年男子审视的看向赵书屿,这人同他调查到的信息完全不符。
就算真的是浪子回头、幡然醒悟,一个普通的少年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学会深厚内力和高强武艺。
“你不用如此防备,我并无恶意。”
赵书屿挑眉,示意他继续。
中年男子也不在意,冷声丢出一道惊雷,“我来此是为寻亲。”
赵书屿狐疑,“寻亲?”他和楚宁还有其他亲人?这人也不像宁安侯府的长辈。
“或许你听过我的名讳,我姓楚,名博武。”
赵书屿惊呼出声:“什么?”
若不是坐在马车上,赵书屿这会儿已经站起来了。
楚宁的爹叫楚博武他是知道的,可楚博武不是死了十多年了,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懂就问,赵书屿直言不讳。
“据我所知,我岳父于十多年前便已过世,不知阁下有何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楚宁当年才六岁,对父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上次在青云观时遇见,楚宁对他就毫无印象。
“我没有证据。”楚博武脸上流露出黯然的神色,“当年我受了很重的伤,脸上不止这一道疤痕,经过几年时间诊治才恢复成现在这副模样,两个月前我回过青山村,连村里的老人都认不出我的样子了。”
赵书屿皱眉,这时代又没有亲子鉴定技术,总不能随便一人上门认亲便认了。
楚博武也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宁哥儿当年太小了,“我可以和宁哥儿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不准,不能作为证据。”赵书屿摇头,“你既然没死,为何十多年杳无音信?”
楚博武自责不已,特别是在他查到因为他的死讯导致宁如岚难产去世时,恨不得杀了自己,只是他还没见过楚宁,大仇还未报,他不敢死。
“十一年前我外出跑商途径崇洲时遇到一伙杀手伏击,开始我们的商队以为只是普通的盗匪流寇,本想破财消灾,哪知道他们见人就杀,我侥幸和几人逃脱,结果却被那些贼寇追杀。”
“崇洲一带多山林,我们一路逃进深山躲了半个月,本以为侥幸捡回一条命,那伙贼寇竟然召集人手搜山,一直到被逼到悬崖边,那些人以为我必死无疑才透露一二,他们是刻意伪装成贼寇设下陷阱来杀我的。”
赵书屿皱眉仔细听着故事。
楚博武继续说道:“当时我身中数刀,隐约听见一人下令毁掉我的脸,把我扔下悬崖毁尸灭迹,再醒来时我失去记忆躺在一农户家中,农户说是在山里发现重伤的我,他不忍心我被野兽啃食将我带回家救治。”
“我失去了记忆,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再加上身上多处骨折便留在农户家中养伤。”
“十年前朝廷征兵,农户家只有一个病弱的儿子,若是去从军必定有去无回,为报答救命之人我顶替农户的儿子去从军,之后便一直待在边关军营,直到半年前我再次伤到脑子,竟然奇迹般恢复记忆。”
“之后我便带人回青山村,结果却发现我的夫郎早已去世,我的孩子已经嫁人,并且来到临安府城,我便立刻回到临安府。”
这个故事听着似乎还算合理,按照时间推算,两个月前在青云观碰见应当是他刚刚回到临安府,骑马赶回平阳县必定比他们坐马车要快,也就是说在楚博武离开青山村后不久便有人去楚家放火烧房子。
那是不是意味着背后之人已经发现楚博武没死。
赵书屿出言问道:“当年那些人为何会追杀你?”
楚博武抬手捂住脸,讽刺的笑声从手掌中传出。
要是他之前还不明白为何招来杀身之祸,在记忆恢复时也猜到了。
“你和宁哥儿已经知道他的小爹爹的身份了吧。”
赵书屿反问,“什么身份?”
楚博武听得出赵书屿在试探他,也不生气,道出那个刻着在心间的名字,“他叫宁如岚,是京都宁安侯府的二公子。”
赵书屿轻嗤出声,“除了这些,可还有什么你知道并且能够证明你身份的的东西?”
只是知道宁如岚的身份并铁证,背后追杀宁如岚的人定然也知道。
楚博武皱眉,根据探查到的信息,赵书屿对宁哥儿很好,在青山村的村民口中还算不错,再加上最近这段时日暗中观察到的情况,他和宁哥儿的感情确实很好。
今日他敢单独来见他必定有所依仗,再加上他们同宁安侯府的世子相交密切,宁如岚的身份应当已经知道了,那么那件东西也可以说出来了。
思虑再三,楚博武还是把秘密道出:“当年我和岚儿在家里的梨树里藏了件东西。”
赵书屿闻言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抬手抱拳弯腰,行了个别扭的礼节,毕恭毕敬的对楚博武道:“见过岳父大人,您的身份对阿宁来时很重要,小婿需得谨慎行事,还请您不要生气。”
楚博武抬手扶住赵书屿手臂,“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我想看看宁哥儿才一直守在你们家附近。”
赵书屿理解的点头,“宁哥儿就在我老师府里,岳父和我一同进去见他便是。”
楚博武:“常言道近乡情怯,当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外出便不会有这遭祸端,岚儿也不会难产而亡,我无颜和宁哥儿相认。”
赵书屿出言劝说,“岳父您错了,当年您也是受害者,宁哥儿定不会怪您的,他一直很想您和小岳父,若是知道您还活着必定很开心。”
之前楚家房子被烧,楚宁很是伤怀,那房子里有他对两个爹爹模糊的记忆。
见楚博武摸着脸上的伤疤犹豫不决,赵书屿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往马车下拖。
“阿宁不会在意的,他若是知道您还活着却一直不来找他,必定更加生气。”说着,赵书屿快速跳下马车,探身紧紧拉着楚博武。“您赶紧下来,我若是不带您去见他,来日阿宁知道了肯定和我生气。”
立在马车几步外守着的马夫,见赵书屿同楚博武拉拉扯扯的,脸色难看的冲上来就要对赵书屿动手。
“放肆!你想对我家主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