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云州之后,云千重就独自离开。
墨藏锋则跟在朱无命身边,按照名单强行迁徙大富大贵之家。
在这一过程之中,难免蒙上了一层血色。
若是与神教有所牵连,自然是以贵客之礼相待。
若是与神教毫无关系,破财免灾只是开胃小菜。
当一辆辆马车载满了金银珠宝、古董首饰等物后,本来是用来防备天道盟的大军再次开拔朝着幽州前进,期间除了收集物资外几乎没有丝毫停留。
“朱堂主,大军都已经离开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墨藏锋的脸色有些苍白。
因为这几天他目睹了太多惨状。
天灾之下,云州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房屋倒塌瓦砾堆积如山,道路更是被阻断到处一片狼藉。
原本应该积极赈灾的神教,却在此时假冒盗匪四处劫掠。
这令墨藏锋无比的愤怒。
他有心阻止神教的暴行,但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朱无命一句‘这是教主与护法的决定’直接给他堵了回去。
至于那些寻常的教众更不会听他的。
因为,墨青锋并未向教众公布他的身份,寻常人根本不认识他。
期间,墨藏锋曾经试图阻止一伙教众劫掠,却险些被人乱刀砍死。
若非云千重临走前安排了一支黑衣箭队在暗中保护他的安全,说不得墨藏锋就稀里糊涂的死在了云州。
这听上去十分可笑,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乱世之中,兵,就是匪。
在**裸的利益面前,一群抢红了眼的暴徒可不会管你什么身份。
朱无命瞥了墨藏锋一眼,心中满是不屑。
不过,不屑归不屑,朱无命表面还是相当恭敬的,“回少主的话,属下接下来要在云州赈灾。”
“赈灾?你们拿什么赈灾?”
墨藏锋听到这话,顿时嗤笑一声。
他可是记得相当清楚,云千重带来的钱粮并未运进云州,反而是放置在了一处重城里。
至于云州本地的积蓄,早就被朱无命的人搜刮干净,运往幽州了。
“少主说笑了。云州虽然历经天灾,但地大物博繁盛一时,只要教众们努努力,还是可以继续救济灾民们的。属下相信,只要上下一心,定能克服所有难关。”
听到朱无命这番话,墨藏锋顿时就气笑了。
他再也按耐不住,当即就指着朱无命骂道:“现在没钱没粮,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让云州百姓拿什么去克服难关?拿你的猪头吗?”
朱无命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毛孩子给骂了,而且还是当着众多手下的面。
他朱无命再怎么样,也是堂堂四劫人仙高手,执掌一方大权的万林堂堂主。
虽说上次天柱山一战,自己损兵折将死了不少精锐,但手底下好歹还握着数万人马呢!
教主和护法掌权期间都没有这般呵斥过他。
墨藏锋算什么东西?
一个空有少主名头的小屁孩罢了。
更别提古神教自始至终就没有少主这一职位。
真惹急了他……
想到这里,朱无命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少主言重了。若是某家这颗猪头真能帮助云州百姓渡过难关,无需少主动手,只要教主一声令下,在下立即自裁于此。”
“你……”
墨藏锋闻言,小脸气得通红。
朱无命见状,心中冷笑一声,随即挺直身体,一脸威严的大声喝道:“黑衣箭队何在?”
话音刚一落下,屋外立时齐刷刷的多出了十来道身影。
他们尽皆一袭黑衣,背负大弓腰挎箭筒,这群人现身之后纷纷冷漠的看向屋内,仿佛一具具没有任何感情的活尸。
“有劳诸位兄弟,替本堂主护送少主回山。”
见到黑衣箭队现身,朱无命显得很是客气。
因为黑衣箭队直属于云千重,人数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各个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哪怕是最底层的成员至少也有着一流武者的实力。
他们全都修行同一种武功,源自于前朝的军中武学《羿射九日》。
除此之外,他们配备的箭矢全是破罡材料,同时箭身还隐藏着天雷引,威力无比的惊人。
朱无命自问,哪怕是他这样的人仙,若是陷入箭阵之中,恐怕连第一波箭雨都很熬过。
教主出行,云千重都会带上黑衣箭队相随。
“朱堂主,护法的命令是要求我们确保少主安全。若是护送少主返回古神殿,还请朱堂主另行派出人马,到时我们自会相随。”
开口说话之人是一位天人巅峰的武者,是云千重特意留下保护墨藏锋的人。
“这是自然。”说着,朱无命还讥讽的看了墨藏锋一眼,幽幽的说道:“毕竟,少主身份尊贵,几位兄弟人数太少,实在难以彰显少主之地位。”
“既然如此,待朱堂主安排妥当,我等自会护送少主回山。”
说罢,为首之人朝着朱无命拱了拱手,就诡异的全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朱无命,你这是什么意思?”墨藏锋见状,顿时质问道。
“属下能有什么意思?只是护法临行前安排了不少任务,某家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照顾少主,所以还望少主体谅一二。”
朱无命满脸诚挚的拱了拱手,但眼底却满是讥讽。
他确实不敢杀了墨藏锋,但恶心一下对方还是很有胆量的。
“我无需你来照顾。”墨藏锋脸色阴沉的呵斥道。
“这一点属下自有判断,还望少主不要为难属下。”
对于墨藏锋的抗拒,朱无命丝毫不放在心上。
说着,他就命人开始准备墨藏锋的行李,打算强行送他回去。
看着朱无命有恃无恐的样子,墨藏锋冷声说道:“我若是不想回去,你还敢强行送我回去不成?朱无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你莫不是忘了萧烬的下场?”
“少主言重了,属下岂敢以下犯上?”朱无命先是一脸诧异,随即又笑呵呵的说道:“属下虽然不才,但也蒙教主厚待担任万林堂堂主一职。”
说着,朱无命还朝着幽州方向拱了拱手,随即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幽幽说道:“论地位,教中现下除却教主、副教主以及护法外,某家也算得上是万人之上了。少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属下所为……也算不上什么以下犯上。少主若是见怪,待属下完成护法交代的任务后,定当向教主请罪。”
言罢,朱无命就挥了挥手,命人将墨藏锋抱了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属下忘了说与少主听了……”
见墨藏锋怒目看向自己,朱无命双眼微微一眯。
只见他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光头,一副万分懊悔的神情。
“护法临行前命我招募云州青壮,用以抵抗即将来犯的天道盟。”
朱无命笑眯眯的说道,活似一个弥勒佛。
只是他相貌丑陋,此时看上去反而有些狰狞。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墨藏锋顿时气得目眦欲裂。
可惜,他年纪太小了,根本无法反抗抱住他的人。
“少主年幼,怕是不解护法此举深意。某家不才倒是有几分猜测,不妨由属下讲解一二。”
朱无命生怕气不死墨藏锋,当即巴巴的跟了上去,笑呵呵的解释道:“我猜护法此举用意有四。”
“其一,组建大军抵抗天道盟,给云州百姓一个交代。非我古神教放弃了云州百姓,而是天道盟太过狠毒趁虚而入。”
“其二,借天道盟之手清除壮丁,以防云州丢失以后,这些青壮同天道盟反攻神教。”
“其三,云州青壮被天道盟杀得越多,仇恨的种子就会越深,有利于神教日后收复云州。”
“其四,前段时间我神教折损不少精锐,此次正好借天道盟之手,以战火洗礼出一批敢战之士。”
说着,朱无命不断拍掌叫好,并放声大笑道:“护法此举一箭四雕,当真是英明神武啊!”
“你们……你们实在是太恶毒了……”墨藏锋一边挣扎,一边大骂道:“天道盟的人不是傻子,他们绝不会如你们所愿……”
“少主,你还是太天真了……”朱无命摇了摇头,嗤笑道:“你以为战争的本质是什么?仇恨?不过些许陪衬罢了。利益!才是战争的源头。”
“天道盟以名门正派自居,他们受名望影响必然不会滥杀无辜,你们的算盘终会落空。”
见实在是挣脱不开,墨藏锋索性认命了。
“少主,说你天真……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啊!”
看着墨藏锋狼狈的模样,朱无命心中暗爽不已。
当即,他就大笑着说道:“少主认为一群饿狼进了羊圈,他们会怎么做呢?是细嚼慢咽的品尝,还是饥不择食的吞噬?而且,少主莫不是忘了我古神教可是世人眼里的……魔教啊!”
说着,朱无命脚步一顿猛地张开了双臂,咧开大嘴露出了银白的牙齿。
只不过,墨藏锋见了这一幕,心中却是发寒不已。
“天道盟杀不杀重要吗?是不是他们杀的重要吗?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们踏上云州这片土地,这万千子民的死亡就会自动落到他们的头上。”
朱无命望向墨藏锋,漆黑的眸子闪过一缕血光,里面仿佛隐藏着一片尸山血海。
“你们……你们都疯了……都疯了……”
墨藏锋双眼失神,似乎被刺激的不轻。
朱无命见状轻笑一声,当即不以为意的说道:“少主,不是我们疯了,而是你没有看清这个世界。云州的窟窿太大了,无论我们怎么做都会滋生仇恨,与其如此还不如转移仇恨……”
就在朱无命不断刺激墨藏锋的时候,云千重已经同‘老朋友’坐在了一起。
一叶扁舟,两壶好酒,三道身影以及……无数道冤魂。
“云兄,一别多年,风采依旧啊!”
烛火摇曳间,赵羽清提起酒壶,给跪坐在对面的云千重,满满斟上一杯。
“白驹过隙,沧桑百年,云某一事无成,不比赵兄大势已成。”
云千重端起酒杯,微微朝向赵羽清,随即一饮而尽。
赵羽清听闻此言目光微微一闪,随即满脸笑容的饮尽杯中清酒。
侍立在一旁的马怀空见状,立即提起酒壶替两人满满续上一杯。
“云兄说笑了,近些年来你开疆拓土、生民无数,北境一片欣欣向荣,岂能说是一事无成?”
赵羽清端起酒杯,目光却转向窗外翻滚的江水,悠悠说道:“世人皆道云兄心狠手辣,但赵某却认为云兄有着一颗菩萨心肠。”
“赵兄莫非是在挖苦在下?”云千重握着酒杯,笑吟吟的问道。
“岂敢!”赵羽清收回目光,一脸正色的看向云千重,感叹道:“是世人不懂云兄罢了。”
云千重听闻此言,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望向眼前的赵羽清,眼底带着一缕探究。
“云兄,请!”赵羽清压低酒杯,举杯邀请道。
云千重见状,亦是压低酒杯,与赵羽清轻轻一碰,随即再次一饮而尽。酒水入喉,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似乎瞬间就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赵兄此言,倒是让云某有些惶恐了。”云千重放下酒杯,目光深邃的看向赵羽清,缓缓说道:“云某自知手段狠辣,但所做一切皆为生存。在这乱世之中,仁慈往往是致命的弱点。”
赵羽清闻言,轻轻一笑,随即说道:“云兄所言极是。但赵某却认为,云兄的手段虽狠,但心中却有底线。否则的话,云兄也不会在北境开疆拓土的同时,还不忘推行仁政,让百姓安居乐业。”
云千重听闻此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片刻的沉默后,云千重缓缓开口:“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尽力而为。”
赵羽清闻言,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他端起酒杯,再次与云千重轻轻一碰,随即说道:“云兄能有此心,实乃天下百姓之福。赵某虽与云兄立场不同,但对云兄的为人却是极为钦佩。”
烛火摇曳间,觥筹交错,两人的身影在船舱内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