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魄殿的密室内,青灰色石壁上的符文如萤火明灭。潮湿的岩壁不断渗出咸腥水珠,在陆昭脚边汇聚成蜿蜒的银线。他盯着自己手臂上蜿蜒的黑色纹路,那些凸起的脉络像是皮下埋着无数蠕动的蜈蚣,每次蠕动都会在皮肤表面鼓起拇指大小的鼓包。暗红色月光透过石窗斜切而入,在青砖地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梆子声,却比寻常更沙哑三分,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喉音。
\"他们来了。\"林婉清突然开口。她倚在青铜灯柱旁,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灯影将她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腰间银质罗盘突然发出蜂鸣,二十八宿方位竟渗出暗红血珠,沿着浮雕的青龙纹路缓缓爬行。当指尖抚过罗盘边缘时,表盘玻璃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她脸颊划出细小的血痕。
石门轰然洞开的瞬间,三道身影裹挟着刺骨寒意踏入密室。为首者黑袍上绣着暗金色星图,玄铁面具右侧裂开三道锯齿状豁口,露出皮下蠕动的金属管线。他每走一步,靴底都会在地面烙下焦黑印记,硫磺味混合着腐烂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当黑袍人抬起齿轮构成的右手,陆昭听见类似算盘珠碰撞的脆响——那些黄铜齿轮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颗转动的眼球。
\"灵枢院观测到三次异常波动。\"齿轮手指精准地指向陆昭心脏位置,三百二十枚眼球同时转向,瞳孔收缩时发出纸张撕裂的脆响。\"昨夜丑时三刻的读数显示,你体内的熵值波动与永夜巷惨案完全吻合。\"
陆昭的后颈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灼痛,昨夜记忆如毒蛇般窜入脑海——爆炸的化工厂里,那些被黑色黏液包裹的工人,他们的惨叫还粘在耳膜上。他无意识攥紧石桌边缘,掌心传来滑腻触感,定睛看去才发现石桌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片,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翕张。\"我连你们说的'深渊钥匙'是什么都不......\"
林婉清的折扇突然展开,墨色山水竟化作实体倾泻而出。瀑布轰鸣声震得石壁簌簌落灰,画中仙鹤振翅飞出,铁喙直取黑袍人咽喉。在鹤鸣响起的刹那,陆昭看见司空背后的阴影暴涨,无数黑色丝线从地缝钻出,将仙鹤绞成漫天墨点。
\"开灵仪式需要三净水、引魂香......\"林婉清话音未落,司空已抛出青铜铃铛。铃身雕刻的百鬼图突然睁开猩红独眼,铃舌竟是半截婴儿指骨,碰撞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波如同实质化的刀刃,在石壁上刮出深达寸许的沟壑。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涌出温热液体。鲜血滴落时竟在半空凝成血色符文,与墙壁的荧光产生共鸣。在意识模糊的瞬间,他看见林婉清绣鞋踏出七星步,鞋尖金铃荡开的涟漪与声波相撞,爆出的火星竟化作微型闪电在密室乱窜。
\"三日前东郊化工厂。\"司空面具下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他左肩突然裂开,探出三条章鱼触须般的机械臂,末端螯钳夹着还在抽搐的人类心脏。\"那个用身体挡住骨刺的女人,你真的看清她的脸了吗?\"
记忆中的血色迷雾突然被撕开——爆炸气浪里,那个扑来的身影右臂闪烁着青铜冷光。陆昭的视网膜残留着最后一帧画面:女人回眸时,左眼瞳孔是完美的机械齿轮结构。他猛地转头看向林婉清,却发现对方机械臂的传动轴位置,正嵌着枚与自己手中相同的黑色骨片。
空间撕裂的轰鸣声中,陆昭被拽入虚空。失重感持续了二十七次心跳,他数得清清楚楚——每次心跳都会引发手臂烙印的共振,仿佛有无数蚂蚁顺着血管啃噬骨髓。当双脚重新触地时,靴底传来的粘稠触感带着令人作呕的温热,像是踩在刚剥离的动物内脏上。
暗红色苔藓覆盖着目力所及的一切,远处山脉嶙峋的轮廓如同巨人腐烂的脊椎。空气中飘浮着半透明的卵形生物,每个卵内都包裹着扭曲的人形,它们撞击在岩石上迸裂时,会发出类似玻璃风铃的脆响。陆昭抬头望向三枚青白月轮,发现最大的那枚表面血管正在泵动,将黑色液体输送到天空裂痕之中。
\"这是灵渊与现实的重叠带。\"林婉清用折扇截断飘来的紫雾,被斩断的雾气凝结成双头婴儿,两个脑袋互相撕咬直至同归于尽。她机械臂弹出七寸窄刃,刃面倒映出的星空图正在缓慢崩解,\"你的每个呼吸都在加速侵蚀进程。\"
地面突然塌陷时,陆昭嗅到了熟悉的腐臭味——与三日前化工厂排水沟如出一辙。泥浆中钻出的鳞片手臂表面布满嘴状吸盘,每张嘴都在重复破碎的词句:\"误...差...清...\"。当某条手臂擦过他脚踝,吸盘突然裂开露出环形利齿。
\"闭眼!\"林婉清的厉喝裹挟着金属震颤。刀刃划过的轨迹残留着青色光带,被切断的怪物喷出荧光蓝血,落地即燃起幽绿鬼火。在某个瞬间,陆昭透过火光看见她的倒影——地面上的影子竟长着三头六臂,每个手掌都握着不同兵器。
当最后一只怪物化作灰烬时,陆昭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嵌着块黑色骨片。骨片边缘正在缓慢生长,如同活物般啃食着他的血肉,金色纹路沿着静脉蔓延至肘关节。更诡异的是,这些纹路与林婉清扇面的山水走势完全契合,仿佛他手臂成了立体的地图。
\"它们认得宿主的味道。\"林婉清甩刃的动作突然凝滞,她颈侧浮现出细密的齿轮纹身,此刻正随着呼吸明暗交替。\"当三枚血月完成交叠,灵渊的......\"
惊天动地的轰鸣打断了她的话。天空裂痕中涌出的黑影逐渐清晰——每个都戴着司空的面具,但面具下的身躯却是无数肢体拼凑而成。某个复制体的胸腔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由婴儿手臂构成的齿轮组,正在将撕碎的人体部位输送进消化腔。陆昭的视网膜残留着最后的恐怖画面:某个复制体掀开面具,露出与自己完全相同的面孔,只是那脸上的笑容裂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