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掌心渗出冷汗,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青铜古剑。剑鞘上镌刻的饕餮纹路在血月下泛着幽光,仿佛某种活物正在苏醒。他仰头望去——那座倒悬的金字塔像一把刺入天穹的黑色匕首,塔身表面流淌着液态的青铜,每一道纹路都在缓缓蠕动,如同千万条交缠的蛇。
“这是商周时期的星象祭坛。”林婉清的机械义眼闪烁青芒,她道袍的袖口滑出一枚八卦罗盘,指针正疯狂震颤,“但它的磁场是逆向的,塔尖朝下,根基却通向……”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塌陷。腐臭的淤泥中伸出无数白骨手臂,每根指骨都挂着褪色的五帝钱。陆昭的青铜剑劈开一具尸骸,断裂的肋骨间竟掉出一枚锈蚀的子弹壳。林婉清甩出三张朱砂符箓,黄纸在空中自燃成火鸦,照亮了深渊下的景象——
层层叠叠的青铜棺椁悬浮在虚空中,棺盖上刻着不同朝代的年号,最深处的一具棺材上竟贴着现代医院的封条。
“别碰那些棺钉!”林婉清拽住陆昭的衣领。一道阴风掠过,他脖颈处渗出细密的血珠,半截断裂的指甲正嵌在皮肤里。那些白骨不知何时爬满了岩壁,空洞的眼眶中燃着磷火,下颌骨开合间发出编钟般的嗡鸣。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畔响起幼年时的童谣声。他看见青铜棺的缝隙渗出黑雾,雾中浮现出妹妹小雨的脸——七岁的小女孩穿着碎花裙,脚踝却拴着刻满符咒的青铜锁链。
两人坠入金字塔内部时,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墙壁上嵌满龟甲,每一片都刻着血红的甲骨文。陆昭的指尖抚过“雨”字纹路,龟甲突然裂开,涌出腥甜的液体——那分明是人血混着朱砂的味道。
“这些是**祭文。”林婉清的机械臂弹出刀刃,挑开一片龟甲。甲壳下的血肉经络仍在跳动,缠绕着半截腐烂的舌头,“每个字都是用活人的精魂浇筑的,触碰就会触发……”
整面墙壁突然扭曲成漩涡。甲骨文字脱离龟甲悬浮,在空中拼凑出《山海经》中的刑天舞干戚图。无头巨人的虚影挥动战斧,斧刃劈下的瞬间,陆昭的青铜剑竟不受控地脱手飞出,剑柄处的饕餮纹张开巨口,将刑天的虚影吞入剑身。
林婉清的道袍被劲风撕开裂缝,露出锁骨下暗藏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央的磁针突然崩断,化作一条赤红蜈蚣钻入她的机械臂接口。“这是阴阳家的血饲机关!”她咬牙扯断手臂导线,飞溅的火星点燃了空气中的磷粉,瞬间爆发的火光中映出骇人景象——
无数穿傩戏服饰的判官正倒吊在穹顶,他们的面具是哭笑各半的青铜脸,手中铁索末端拴着腐烂的婴孩。
陆昭的剑锋刺穿一具判官躯体,腥臭的黑血喷溅在甲骨上。那些血字突然活过来,拼凑出他前世的记忆残片:明朝锦衣卫的他被腰斩于诏狱,民国时期的他溺亡在黄浦江,而最清晰的画面是化工厂爆炸那夜——林婉清穿着白大褂,正将一管黑色液体注入他的脊椎。
穿过甲骨囚笼,眼前豁然展开九座血池。池水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水面漂浮着不同朝代的冠冕:秦汉的玉旒冕、唐朝的鎏金翼善冠、甚至还有一顶断裂的VR头盔。林婉清的机械义眼扫描池底,瞳孔骤然收缩——每座血池下都沉着具无面尸体,尸体的胸腔内嵌着青铜浑天仪。
“这是九宫炼魂阵。”她咬破指尖,在罗盘背面画出河图洛书,“必须找到生门对应的血池,否则……”
池水突然沸腾。一具穿中山装的浮尸直挺挺立起,手中攥着把54式手枪。陆昭的青铜剑格挡子弹的瞬间,剑身的饕餮纹路突然睁开猩红竖瞳。子弹被某种力量凝滞在空中,弹头上刻着的“1976”字样清晰可见。
“小心身后!”林婉清甩出的铜钱击中另一具浮尸的眉心。那具穿着程序员格子衫的尸体突然炸开,飞溅的代码碎片在空中重组,竟形成张巨大的二进制卦象图。陆昭的视网膜被强光灼伤,恍惚间看到卦象中浮现出实验室场景——商人正将他的dNA序列录入青铜浑天仪。
血池开始融合。九具无面尸浮出水面,他们的手指骨节处长出青铜算珠,碰撞间发出催命的噼啪声。陆昭的剑锋刺入一具尸体胸腔,浑天仪的齿轮卡住剑刃,飞溅的火星点燃了血池中的硫磺。爆炸的气浪将他掀飞,后脑撞在青铜棺上时,他听见棺内传出妹妹的哭声。
林婉清拽着陆昭跌入暗室。四壁镶满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扭曲的时空:穿龙袍的陆昭正在焚烧史书,西装革履的他在摩天楼顶坠落,而最中央的镜面里——化工厂爆炸的瞬间,真正的凶手竟是手持注射器的林婉清。
“这些都是心魔幻象。”她砸碎最近的铜镜,碎片中却飞出群青铜蝗虫,“别对视超过三秒,否则……”
陆昭的余光瞥见某面镜子。穿道袍的自己正在掐死襁褓中的婴儿,那孩子的胸口纹着灵枢院的徽记。当他举剑劈向镜面时,剑身突然软化如蛇,反缠住他的手腕。镜中的“陆昭”破镜而出,手中的青铜匕首直刺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林婉清掷出机械臂内的磁石。匕首被吸偏方向,擦着陆昭的肋骨刺入铜镜。镜面蛛网般裂开,渗出黑血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层空间的骇人景象——
数以万计的青铜人脸悬挂在虚空,每张脸都在重复不同方言的谶语。中央的浑天仪正在逆向旋转,齿轮间卡着半截现代人的机械义肢。
“这是商人的记忆库。”林婉清的声音发颤,她道袍下的皮肤浮现出青铜纹路,“他在用历代实验体的意识喂养浑天仪……”
金字塔核心的浑天仪突然爆发出强光。陆昭的青铜剑脱手飞出,剑柄处的饕餮纹路膨胀成实体,一口吞下三具判官的残躯。林婉清的道冠被气浪掀飞,散落的发丝间竟夹杂着光纤般的银色细丝。
“看看真相吧。”商人的全息影像从浑天仪中浮现,他手中把玩的不是算盘,而是由微型棺材组成的星图,“你以为的轮回,不过是意识上传时的数据纠错。”
陆昭的瞳孔映出浑天仪内部的景象: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重复死亡,而每个“陆昭”咽气瞬间,都会从眼角析出一粒青铜沙粒。这些沙粒汇聚成倒悬金字塔的基座,而塔尖正指向现实世界的某处——
化工厂废墟下方,埋着具刻满甲骨文的青铜棺,棺中女童的腕骨上拴着他送的五色绳。
林婉清的机械臂突然反向扭曲,零件重组为青铜弩机:“这才是你的本体!”弩箭离弦的瞬间,金字塔开始崩塌。箭矢穿透浑天仪的核心,飞溅的齿轮碎片中浮出张泛黄的照片——
1987年的实验室里,年轻的林婉清正抱着昏迷的陆昭,而她身后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面具的纹路与陆昭的剑柄如出一辙。
最后的青铜棺椁在强光中开启。陆昭的剑锋刺入棺内女童胸口时,听到的却是成年小雨的声音:“哥哥,我们都被刻进了甲骨卜辞……”女童的尸体融化成一滩水银,表面浮出《连山易》的残篇。
林婉清的道袍已被血浸透,她撕开胸前的衣料,露出心脏位置的青铜卦签:“把我的灵枢核心插入浑天仪……能逆转金字塔的投影……”
陆昭的手在颤抖。当卦签刺入浑天仪的瞬间,整个时空开始坍缩。他看见无数个自己从青铜棺中爬出,他们的皮肤上浮现出相同的甲骨文——那正是商人用十万生魂炼化的“真名”。
金字塔崩塌的轰鸣声中,陆昭终于听清青铜剑的嗡鸣。饕餮纹路裂开巨口,吐出的不是利齿,而是半截染血的五色绳。他将绳结系在腕上时,浑天仪的核心突然爆开,强光中浮现出最初的记忆场景——
七岁那年的雨夜,林婉清抱着濒死的他撞开当铺大门,而柜台后的商人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与他完全相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