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堂内,王宠与杜兆相互猜忌,已近白热化。
“殿下,军需贪墨,与都督府并无太大干系啊……额,军需府库,向来是地方管着的……那些皂吏上下其手,我虽然是都督,却也管不了啊……”
王宠坐定,给李然斟了酒,自己刚抿了一口,就立刻甩锅。
杜兆冷哼一声,什么场面也顾不上了,直接反唇相讥:
“王都督此言差矣,军需乃国之重器,一般皂吏又怎么插得了手?一味如此推脱,未免太粗疏了吧?”
你?!
王宠怒了,但表面上却笑起来,举杯说:“杜刺史啊,当着骏王殿下的面,你我也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这江南水深,天下谁人不知?有些个老鼠屎坏了整锅汤,难道就没有?呵呵……”
哦?
呵呵,
“那依王都督之见,都督府就没有老鼠屎咯?这天下乌鸦,难道还有白的不成?”
杜兆直接怼回去,语气已接近无赖了。
哼!
你特么!
王宠大怒,直接就想拍桌子,但看到李然还在首位,又硬生生忍住,轻蔑说:
“谁屁股上有屎,殿下一查便知,你我不必在这里饶舌,坏了殿下的兴致!”
哼!
两人各自扭过头去,谁也不看谁一眼。
呵呵,
李然和徐茂恭相视一笑——
这些王八蛋!
撕起来跟泼妇也没什么两样啊……
一个是杨忠的铁杆,一个是陆德言的代言人,都是江南道的头面人物了,但一提到军需贪墨,就如此攻讦,可想而知,下面的人直接就能打起来了。
这时,
李然感觉这饭已经不能再吃下去了,于是举杯说:
“两位休要置气……依本王看,一切都有可能,也都没有可能……”
啊?
什么?
两人仔细琢磨李然的每一个字,愣是没听出来什么意思:这等于什么也没说啊……
额,
咳咳,
李然看他们已经有点害怕,接着又说:
“有没有可能?谁有可能,谁没有可能……一切都在未知之中啊……额,这个,先等等看吧,到时候再说……来,来,干了这杯!”
这?
两人更糊涂了——
这都说的什么啊?
怎么听不懂?
还要等等看?
到时候再说?那是什么时候?
什么意思啊?
但李然是皇子,而且风头强劲,两人当即站起来,齐声说:“多谢殿下赐酒!”
两人一口闷了。
嗯嗯,
李然点点头,有意无意地打了个哈欠,含笑说:“要么,今日先到此为止?”
这?
两人本来还想借此机会,尽量撕咬一番,但见骏王都打哈欠了,也只能作罢,齐声说:“殿下辛苦,下官等就不打扰殿下歇息了……”
嗯嗯,
“两位不必着急,俗话说,船头桥头自然直……额,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对不对?”
“殿下英明!”
两人躬身一拜,当即送李然出来,看着李然潇洒飘逸的身姿,两人心头纳闷不已——
都说这个皇子高深莫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话说起来模棱两可、云山雾罩,那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
宴会草草结束,回到州衙,
徐茂恭回想刚才的宴会,也忍不住感慨——
王宠、杜兆算起来都是一方大人物了,但一提到军需贪墨,就跟泼妇无异,可见这案子确实没法查,就算是快刀斩乱麻,也是斩不断的……
想到这里,
他对李然的“睡眠测试”忽然有了浓厚兴趣:至少殿下的这种方式,不会卷入两派的内斗,反而有一种超然的姿态,可以从容应对……
于是,
他忍不住问:“殿下,他们如此盘根错节,确实应该换个方略,殿下的睡眠测试,或许真的有用?”
哈哈,
李然终于笑了,拍拍他肩膀说:
“老徐放心,绝对有效!”
“不过嘛,还要再观望几天……再让他们再急一急,等他们急了,效果就更好了……”
哦哦,
徐茂恭一下明白了——
这个殿下还是真有韬略的,
王宠和杜兆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闲不下来,晾他们几天,他们就阵脚大乱了……
……
当夜,
李然密令雨化田,让血滴子加大力度,暗中盯着王宠和杜兆,等他们坐立不安,火候就差不多到了。
接下来的三天,李然带着大家游山玩水,每日沉溺于江南美景之中。
时而泛舟湖上,欣赏着如诗如画的山水风光;时而流连于青楼酒肆,品尝着当地的美食。
建州城内,名胜古迹,深巷禅院,都留下了骏王的风雅痕迹。
而王宠、杜兆以及江南道各州官员,自然是彻底傻眼了——
这骏王,怎么不查案啊?
不是说十万火急嘛?怎么又悠哉游哉?
难道朝廷的雷霆之怒,只是虚张声势?
诡异的平静之下,却是静水流深,就在这满天下都火急火燎的时刻,江南道的平静日子,就显得特别慢……慢得变成了一种折磨……
大多数官员都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忽然盼着这场暴雨赶紧降下来,别这样引而不发,让人心力交瘁……
终于,
时光像蜗牛爬一样,过去了七天,
这时连徐茂恭、黄鹤、白剑也坐立不安了。
这天,
刚从城外的报恩寺回来,徐茂恭就忍不住说:
“殿下,咱们可是奉旨办差的,时间相当紧迫啊……整日游山玩水,似乎……似乎不妥吧……”
黄鹤也不淡定了,跟着说:
“是啊,殿下。朝廷十分吃紧,等着弥补亏空,对抗北胡呢!如此大事,我等似乎……似乎显得太不上心啊?”
嗯嗯,
李然却也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淡然一笑说:“好吧,我看他们比我们更急,那就准备开始测试吧……”
……
当夜,
血滴子密报已呈在案前。
李然一看,跟自己的预期大差不差,只是还更复杂一点——
军需武库和粮仓的贪腐,果然不是哪一方能单独吃下的。
杨忠的人固然有份,陆德言的人也脱不了干系。甚至连都督府和驻军都牵扯其中,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利益交织的巨大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