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三十七年,腊月初三。
距离年节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天寒地冻,自然不存在什么战事,故而各地的自当兵车入库,马放南山。
但是万事仍有例外。
今日天气颇为阴沉,看这天象,怕不是又要下一场大雪。
包扎好的魏二十三已经荣升成为了苍鹰斥候一支小队的队长。
此时正在一处高坡上面,眺望远处。
远处有斥候行踪,用屁股想也知道,那是并州的斥候。
本来,按照军中规矩,立功负伤的斥候可以退居二线休养,但是魏二十三是什么人?
那可是武川军镇体系培养出来的斥候,眼光何其毒辣。
现在退出二线,毫无疑问修养,固然可以逃过生死大劫,但是武川军镇之中一向流传着一句话。
年轻的将士,渴望着狂热的武勋。
让他此刻退出二线,还不如杀了他。
于是他来了,又一次来到了危险莫测的边境缓冲地带。
大军对战,并非是一股脑的压上来,敌我态势展示的并不清楚,贸然压上全部家底,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而两军交战,首要的就是切断地方的粮草供应,戳瞎敌方的眼睛。
这不是对付异族,并州和幽州两方都有足够的粮草供应,切断粮草自然是不现实。
那么就只有戳瞎敌人的眼睛了。
什么是眼睛?自然是这些斥候了。
看着一队人马疾驰而出,魏二十三打了一个手势。
所有人跨上大马,感受着身上伤口钻心的疼痛,魏二十三面无表情的吞服下足以麻痹兽类剂量的麻沸散。
随后从马鞍上取下烧刀子就着咽了下去。
幽州多慷慨悲歌之士,独特的气候和常年深处边境的忧患,养成了一批又一批冷硬犹如万古冰山的幽州壮士。
就着犹如寒刀的风,魏二十三策马在前,不闻其人声,但听马匹嘶鸣!
而幽州斥候同样如此,只不过他们的神情有些沮丧,甚至绝望。
对付异族,他们并州斥候并不畏惧,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都不怕,只管冲锋就是了。
但是对付武川边军,还是武川边军之中最为精锐的苍鹰营,他们先天的气势就弱上了一头。
这一场阻击战,注定不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丝一毫。
他们死的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只是某些大人物博弈的工具,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别说荣归故里,落叶生根,恐怕是赢了,也会受尽唾骂。
很简单,如果没有武川军镇,那么陈国的边境就是破窑洞里面的小媳妇,任由北莽蛮子进进出出。
边境的百姓听不得京都那所谓的诽谤之风,他们切身实地的知道,是谁在保护他们。
又是谁和保护他们的人过不去。
他们的情感很朴素,也很顽固。
因为这就是边境。
但是赢。。尽管得知武川边军只有五千人,他们仍然不觉得自己会赢。
人的名树的影,自家的主帅曾经都是那人的义子,侍奉那人都要跪下。
这边先天矮了别人好几头了。
再说了,那五千人是什么人?
是虎豹骑啊。。。
“队长,俺想回家。。”
冷冽的风中,传出一位斥候的声音,他的样貌很年轻,但是在边境风雪的磨砺下,已经初具冷硬轮廓。
“天赋二十三年,东胡南下,并州被东胡蛮子一万骑兵拉扯的团团转,南下之后,东胡四处奸淫掳掠。俺亲眼看到一个又一个乡亲被那些畜生杀死。
被凌辱。
那个时候,俺才六岁。
是魏大将军救了俺。”
“俺以为,此次进入边境是另有功勋,却不成想,要对付的是魏大将军,早知道如此,俺就不来了。”
“俺是个粗人。。。。俺”
话音未落,一记马鞭从前方马上抽了出来,将他抽翻在地。
只见那斥候队长抽出腰间长刀,冷声说道。
“救命之恩这没错,但是你不要忘记,你吃的是我并州的饭,花的是我并州的钱,娶的是我并州的女人!”
脸上被抽出来一道血痕的年轻斥候并未还手,只是双手插入骄阳炙烤多日都未曾融化的雪中,泣声说道。
“俺不愿意,俺真的不愿意。”
“临军阵前,扰乱军心!该死!”
身边的斥候传出不忍的目光,不想再继续看下去。
只见年长一些的斥候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却收回长刀,辱骂说道。
“你这种懦夫,杀了你是脏了我的刀,现在,放下你的刀,扒了你这么一身斥候的皮!丢了你的姓名!给老子滚!”
“这辈子,不要让老子再见到你!不然的话,老子的刀第一个就要砍死你!”
“队长。”
马匹疾驰而去,只留一人在风中泣不成声。
行进一处枯叶密林!一队斥候依旧在全力行进,天空越发的阴沉了下来,就好似天灾末日。
可以预想到,半日后,必定是一场席卷天地的大雪。
只是现在,他无暇顾及其他。
一发精钢箭矢从密林之中激射而来!
斥候看向左侧枯叶密林之外,那同样是一队斥候。
身无甲胄,只是一身墨色玄衣。
弯弓搭箭,强而有力的手臂顶着大风松开弓弦,箭矢密密麻麻穿透而来!
双方斥候开始了第一波的较量!
密林绵延不过两里。
广阔的平原就在眼前,身边不时传出落地的声音还有马匹的哀鸣!
等到冲出密林,脸颊上挂着一道血痕的老斥候转身,才发现跟随在身后的斥候已经寥寥无几!
而对面,只死掉了三个人!
如此夸张的差距,让他心生绝望!
对面有一位神箭手,几乎百发百中,自己脸上这一道伤痕,就是拜他所赐!
双方汇成马阵,一句废话没有,便开始短兵相接。
而不过短兵相接三个回合再度分开的时候,老斥候惊愕的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了两人。
马匹被团团围拢,那些墨色衣衫的斥候齐齐拔刀。
魏二十三却是将匕首收入鞘中,难得的说道。
“你我各为其主,能够理解吧?”
“自然。”
“还有什么遗言吗?”
“放过那个孩子。”
“可。”
三个头颅坠地,尸体也没有人收拾,只等野外的畜生叼走饱餐一顿。
提着那老斥候的头颅,魏二十三径直回返。
人头,也是功勋。
他魏二十三,渴望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