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了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吹折了些许树枝,漆黑的夜空中落下几片雪花,轻飘飘的盖在路边昏黄的灯罩上。
呼啸而过的寒风发出尖锐的异响,吹翻了院子里的木架,几缕风从用来透气的木窗钻入室内,窗前挂着的棉被帘子被吹得轻轻摆动。
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的林窈感受到了一股凉意,眉头紧蹙收回放在被子上的两只胳膊,拉起被子盖过脑袋,将自己卷成一团。
夜间突然的降温冻醒了不少人家,城里不像乡下可以垒土炕,冬天取暖全靠烧煤。
关童穿上外衣提着煤油灯往隔壁去看看孩子们,小孩子火气旺夜里总爱踢被子,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感冒。
睡前点着的煤炉快熄灭了,三个孩子在床上睡得东倒西歪,关童从被子里挖出睡得红扑扑的闺女又摸了摸小儿子冰凉的脚丫,无奈地调整孩子们的睡姿。
关童给孩子们掖好被子从门外夹起一块蜂窝煤投进炉子里烧着,再确认窗户能进风这才离开。
清晨,外面的风已经停止,林窈双脚刚离开被子就被冻得重新缩了回去,她弯腰勾着桌子上的室内体温计,里面红色线条已经退到了5的位置。
原主这具身体底子不算好,天冷了之后手脚冰凉,每天上学前林窈都要在衣服里鞋垫上贴好暖宝宝,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校门,低头一看鞋底沾上不少的泥。
“林窈,这边。”夏芳拿着一把枯树枝朝她招手。
这位女同学是原主的同桌,她家在红旗大队,考上高中后借住在县里的姑姑家。
因为这个缘故夏芳平日里要帮忙看顾孩子没有时间,所以哪怕和原主住得近休息日很少在一起玩。
林窈学着夏芳的动作在枯树枝上蹭掉了鞋底的泥巴,夏芳正握着林窈的手嘴里念叨,“你这手啊,都快赶上冰块了,晚上有没有好好泡脚呀?”
也许是从小照顾弟弟妹妹多了,夏芳第一次不小心碰到林窈冰冷的手后就一直在关心她的身体,她家里有个早产的堂妹跟林窈一样一入冬就手脚冰凉,不过她妹妹可没有林窈长得好。
临近放学夏芳偷偷把本子挪到林窈面前碰了碰她的手,注视着黑板的林窈低头看了眼本子挑了挑眉用手上的铅笔在上面打了个√。
最近天冷了家家户户开始囤蜂窝煤,林窈自然也不例外,她得让邻居看到她从外面带了煤块回家。
当初赵棠来送断绝关系证明时长青街可没有人知道,不过这几个月没有看到林国栋来长青街,住在附近的几个大娘已经在明里暗里的打听了。
放学回来的林窈刚出巷子就看到家门口聚起了一堆人,人群中正是原主的父亲。
一身黑色的装扮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浓密的头发梳得整齐,殷红的薄唇微微上扬正在和大娘们聊着天,单看这外貌也难怪副厂长家的闺女非要嫁他。
热闹的人群很快便发现了被堵在外面的林窈,众人把林窈推到林国栋面前笑呵呵的看着父女俩,林窈受不了像只猴子似的被人围观,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让林国栋进来。
林国栋指挥着身边的下属从板车上卸下蜂窝煤运到厨房旁边的杂物间,在林国栋的提醒下围观的众人纷纷推着自家的板车前去城西煤店买煤。
这附近的煤店前几天断货了,很多人没买到蜂窝煤,看到林国栋带着一车的煤来大家都想知道他是从哪买来的。
时隔三个月,林国栋再一次回到这里,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院子有些感慨。
今天老丈人把他喊到办公室,林国栋还以为是自己工作上出了什么纰漏,没想到老丈人只是让他给长青街这边送车煤块。
面对林国栋不解的眼神赵东升叹了口气,这几年他看得清楚,他这个女婿工作能力不错,学习能力也很强,虽然一开始和女儿没多少感情,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对闺女从没二心。
自从来两人结婚后,林国栋除了工作就是照顾女儿和孙子,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其他事情,自然也不知道长青街传出的风言风语。
一开始赵东升是不同意他们和林窈断绝关系,这样容易给女儿留下刻薄的名声还不利于林国栋的事业。没想到女儿先斩后奏,甚至还拿出了不少钱票作为给林窈的补偿,他只得让人关注着长青街的动静以防出现什么不利于赵家的情况。
在听到因为他许久没有上门关心林窈的生活,长青街的大娘们传他在田大花去世后薄情寡义丢下闺女不管不问,还说这里面也许很可能是因为妻子不让林窈住到赵家去。
趁着煤店到货,老丈人让他送批蜂窝煤到长青街堵上那些老妇人的嘴,这些风言风语要是不管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老丈人的前程。
林窈端着盆温水送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着辛苦搬煤的年轻男人来洗手,她还冲了壶热茶放在旁边。
看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林国栋并没有上去搭话,她问了煤块的数量从背包里掏出她的钱袋子点起了钱票。
不管林国栋做这出戏的原因是什么,人家好心送煤上门还不用她搬,林窈理所应当要付这笔钱。
好在关嫂子和她说过蜂窝煤的价格,超出煤票的部分林窈用钱补上,给林国栋的只会多不会少。
林国栋看着放在桌上的钱票没有出声,今天这车煤还是他出的钱,如今不用主动开口就能要回来倒是省了他的事。
林国栋仔细看着眼前的林窈只觉得陌生,印象中这个女儿从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几个月不见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在见到她前林国栋曾想过林窈见到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大概会愤怒会伤心会祈求他收回那张纸,但此刻面前的林窈十分平静,平静得他对她而言是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果然和她那个养不熟的娘一样,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