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暮色裹着寒意渗进房间,慕斯文的确良衬衫肩头洇着暗红血渍,膝盖处还沾着林家门口的泥点子。
他却浑然不觉,攥着林之悦给的药膏在掌心反复摩挲。
暮色将青石板路染成黛青色,慕斯文的的确良衬衫上还沾着斑驳泥渍,肩头渗出的血痕在布料上晕开暗褐色的花。
他却浑然不觉,攥着林之悦给他的药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连眉眼都浸着蜜糖般的甜意。
推门时带起的风惊动了廊下的风铃,叮咚声响里,他恍惚又看见林之悦倚在门扉前,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掩住半张绯红的脸。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张瑶从内室疾步而出,檀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她望着儿子额角擦伤、衣衫褴褛的模样,眼底满是心疼与无奈。
她也是没有想到,慕斯文为了让林朗同意他和林之悦在一起,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到这个份上。
慕斯文却恍若未闻,喉间溢出轻快的笑:\"母亲,林伯父同意了!之悦她......\"
\"情深寿浅啊。\"
张瑶抬手抚上儿子结痂的伤口,声音发颤。
如今看着儿子这般痴傻模样,心中泛起说不出的酸涩,\"你这般掏心掏肺,若是哪天......\"
话未说完,已被慕斯文炽热的眼神打断。
\"不会的!\"
他急切地握住母亲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之悦与我定能白首偕老。\"
少年人眼中跃动的光,让张瑶也不忍说些扫兴的话。
她只是有些担心儿子而已,这个儿子对谁都是冷冷的样子,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
她也是没想到他会对之悦那丫头这般指着。
也不知到底是从前那般模样的好。
还是如今这般模样的好。
但愿之悦那丫头能和他一直在一起吧,
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这个儿子会成什么样子。
\"行了,斯文。\"
她别开眼,压下眼底的泪意,\"赶紧回房去洗漱一下,好好瞧瞧伤口。\"
慕斯文站在客厅中央,他朝父母露出个安抚的笑,声线里仍藏着未褪的兴奋:\"好的,妈,那我先回房间去了。\"
转身时,衣角扫过靠墙摆放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的军功章和射击奖杯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张瑶望着儿子挺拔却略显疲惫的背影消失在旋转楼梯转角,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的羊绒披肩。
二楼传来木地板的吱呀声,混着抽屉开合的轻响。
她走到楼梯口,仰头望着儿子房间透出的暖光,记忆突然闪回二十年前:那个在军区幼儿园把军功章别在书包上炫耀的小男孩,此刻竟已到了为爱情执着的年纪。
\"别看了。\"
慕志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走到妻子身边,望着同样的方向,军靴上的马刺在地面投下硬朗的影子,\"大院里的孩子,骨头比城墙还硬。\"
张瑶转身时,羊绒披肩滑落肩头。
此刻看着丈夫故作镇定的模样,她突然发现他鬓角不知何时也爬上了白发。
\"你说......\"她声音发颤,\"要是将来......\"
\"没有将来。\"
慕志新打断她,语气带着果决。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披肩,粗糙的手掌拂过羊绒面料,他将披肩重新披在妻子肩头,顺势搂住她的肩膀,\"孩子有自己的路。\"
\"走吧。\"
慕志新轻声说,带着她往主卧走去。
经过家庭照片墙时,张瑶瞥见最显眼位置的全家福:穿着小军装的慕斯文站在父母中间,手里攥着玩具枪,笑得灿烂。
此刻,照片里的小男孩正在楼上,小心翼翼地将爱情的承诺叠进日记本,窗外军区大院的探照灯扫过夜空,照亮他眼中跳动的火苗。
慕斯文拧开黄铜制的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上的泥渍与草屑,镜中倒映出他后背的伤。
但蒸腾的水汽里,他嘴角始终噙着笑。
只要一想到林之悦父亲松口的模样,这点伤痛便如靶场上的空包弹,徒有震慑,实则绵软。
他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掀开床头柜抽屉,木匣里躺着林之悦偷偷塞给他的铁皮药膏盒,盒面印着的牡丹图案已经有些磨损。
指尖蘸着浅褐色药膏,轻轻涂抹在结痂的伤口上,薄荷混着草药的清凉感漫开,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林之悦在耳畔嗔怪:\"下次可不许这么拼命了。\"
躺到床上时,老式座钟恰好敲响十一下。
军区大院特有的静谧中,远处偶尔传来站岗士兵换岗的脚步声。
慕斯文将脸埋进带着阳光气息的枕套,任由困意如潮水漫上来。
梦里,他牵着林之悦的手走过军区大礼堂,两边是列队敬礼的战友,胸前的大红花与林之悦头上的白纱在风中轻扬。
月光透过军绿色的窗帘缝隙,温柔地洒在少年沉睡的面庞。
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像儿时抱着玩具枪那般,紧紧攥着被角,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散。
楼下,张瑶端着热牛奶轻轻推开儿子虚掩的房门,望着床上睡得安稳的身影,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晨光刺破孟家别墅的绛紫色窗帘,孟爸爸将报纸重重拍在胡桃木餐桌上,油墨未干的社会版头条几乎被他戳出破洞:\"双儿,你以后别再惦记慕斯文了!听说慕林两家家长都点头了,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瓷杯里的龙井泛起涟漪,映出他眉间拧成的川字纹。
孟双儿握着银质餐刀的手骤然收紧,涂着丹蔻的指甲在刀把上刮出刺耳声响。
水晶吊灯洒下的光斑晃得她眼眶发酸,耳畔却不断回响着昨夜小姐妹的电话:\"你还不知道?现在整个军区大院都在传......\"
\"我不信!\"
她猛地站起身,真丝睡裙扫落桌上的糖罐,薄荷糖滚落在波斯地毯上,\"张阿姨之前还夸我织的毛衣针脚细密。\"
记忆突然闪回半月前的午后,张瑶握着她的手教她辨认军区特供的茶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亲密的形状。
孟爸爸望着女儿夺门而出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叹息。
他伸手捡起滚到脚边的薄荷糖,糖纸在指间折射出冷光。
作为军区后勤部的中层干部,他何尝不清楚这桩婚事背后的利益权衡。
慕家是老牌世家,若能联姻......
他摩挲着未送出的名贵茶叶礼盒,最终只是将报纸翻到财经版,任由油墨气味在鼻腔里弥漫。
雕花铁门被重重甩上的声响惊飞了院中的白鸽。